权力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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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吐温写过一篇讽刺小说，名叫《百万英镑》，说的是两个富翁打赌，赌的是人们对于富翁和金钱的态度。富翁给了一个流浪汉一张100万英镑的现金支票，让这个流浪汉去城里试试运气。结果流浪汉所到之处，大受欢迎。虽然他的那张大额支票无法兑现，人们也无法赚他的一分钱，但大家都极力巴结他，讨好他，甚至免费为他提供各种服务。流浪汉过了一把富翁瘾，还一分钱都没有花。
这个故事讽刺人们对金钱的崇拜，我们也可以看出：金钱除了自身的购买力之外，还发挥着“软实力”的作用。我们也可以把这种“软实力”称为影响力。
权力的作用类似于金钱的作用。
在中国，一个官员能做许多权力之外的事情，能影响周围人们的许多决定。
为什么一个官员可以做成其权力之外的事情？这是因为，在中国，人们崇拜权力，捎带就服从手握大权的官员。官员做出不符合其权限的决定时或提出不符合其权限的要求时，往往不会遭到拒绝。为什么人们不会拒绝上司不符合其权限的决定，甚至还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不等领导开口，就争着去办一些明知超出领导权限的事情呢？
比方说，薄熙来让人帮他找女人，徐明等人明知这不合法也不合理也不在薄熙来的权限之内，但还是不遗余力帮其搜罗，甚至不等薄熙来开口，就把一切安排得妥妥贴贴，天衣无缝。徐明帮薄熙来办这种好事，岂能不得到薄熙来的回报？徐明的公司之所以能够从银行贷到亿万巨款，没有薄熙来的关照显然是不可能的。再往下刨根问底：徐明的公司能从银行贷款那么多亿，显然又是一件不符合规定的事（徐明的公司亏损严重，且资金去向不明）。银行里的官员之所以按照薄熙来的意思给徐明的公司贷款，当然是指望薄熙来在仕途上或其他方面予以关照，反正亏了是公家的。而不按照薄书记的意思办，则很可能当下就有不测之灾，至少，以后的小鞋是免不了的。
薄熙来的影响力由于人们对他权力的趋炎附势而得到了成“几何”倍数的放大，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他的话比圣旨还灵。他就是一个土皇帝。
推而广之，中国又有多少个类似的土皇帝呢？
影响力在中国之所以可以发挥到如此程度，说到底，还是因为人们要么崇拜权力，服从有权力者，要么畏惧权力和有权力者，而不管这种服从是否违纪或违法。权比法大，这就是中国特色，自古如此。远的不说，北洋军阀时期，实力派的曹锟命令一个营长带兵包围当时的国会，想迫使国会选其当总统，营长大概知道曹违法，但还是照办不误，因为如果不办，则曹锟就可以利用自己的权限撤掉这个营长的职务。
大官有大官的权力和影响力，小官有小官的权力和影响力。影响力以明确界定的权力做依托。没有实际大权，不仅失去了许多规定内的特权，还失去许多影响力可以带来的特权。所以说，一个官位对于一个官员是太重要了。为什么官员们拼命保自己的乌纱帽，拼命往上爬？这就是理由。
有没有刚直不阿，不按领导意思办的官员？一定有。但不识相的人最终会被撤换。一朝天子一朝臣，卧榻之侧，岂容外人安睡？一个地区的一把手一定会在重要岗位上安排自己的人，因为用起来方便，听话，不捣乱，如臂使指，这几乎是惯例。所以，自古以来，中国官场上的派系倾轧常常搞得乌烟瘴气，毫不奇怪，因为制度使然。
相比之下，美国官员似乎就没有中国官员的这种影响力。即便是贵为总统，不仅明确界定的权力有限，影响力就更是微乎其微。比方说，美国总统恐怕不敢命令一个国民警卫队的营长去包围国会，因为他随后就会遭到弹劾，被迫下台。就算是他下了这个命令，营长也不会执行，因为他知道这是违宪的。倘若他想让一个企业家给他拉皮条，企业家未必愿意，因为他知道总统也无法使他从银行里筹措到巨额贷款。银行家也不会买总统的帐，因为他不指望总统提拔他，总统大概也无法提拔他。也就是说，总统本身明确规定的权限太小（连一个营长的职务都无法免除），因此他也很难有超出权限的影响力。
美国官员的影响力所造成的违法违规事件，不能说没有，但与中国相比，是小巫见大巫。
最近因为性丑闻等而黯然下台的美国前中央情报局局长，曾经是美国的四星上将。他和另一位赫赫有名的美国将军，想对一个法官施加影响，让法官做出有利于他们一位女性朋友的判决，法官秉公办案，根本就不买账。由此可见，在美国，权势人物权力之外的影响力实在有限。倘若这是在中国，假如林彪或彭德怀或罗瑞卿等人想要施加同样的影响，我看会如愿以偿，因为在中国，大概没有一个法院的法官会忤逆这么一位通天人物的意思来支持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即便中国的小法官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也得不到这位通天人物在政治上或仕途上的关照，但巨大的历史惯性决定了他会听从这位高级将领的话。
因此，中国政治制度的改革，应该从下述诸方面入手。首先要限制第一把手的权力，不能让其一手遮天， 哪怕是一小块天，要把原来过于集中的权力分摊给几个人，而且形成制度，不能随意更改。连中央的权力都可以分摊给7个政治局常委，地方上的权力为什么就不可以？其次，某一层次重要官员的任免要有一套合理的制度，不能由顶头上司一个人说了算（其实，这也可以算作限制一把手权力的一个举措）。这样，就给敢于抗命（不合理，不合法，不合上司权限的命令）的下级官员提供了一个避风港，让一把手打击迫害正直廉洁的官员有较大难度。再其次，因为抵制上司的违纪违规行为而遭到打击报复的官员或人员的申诉，对之要给予足够重视，查个水落石出，并对违纪违规的人物予以重罚。第四，司法部门官吏的任免应由上一级政府决定。比如市司法局或公安局或检察院的官员的任免由省政府或省委决定。第五，用人失察，应追究其领导责任。这样长期坚持下去，庶几可以培养和维护官场的正气。
以上所述改革措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实行民主制度实在是不容易，障碍太多，既然一口难以吃成胖子，那就只能在现有的政治框架内改革。
倘若上述改革能有助于中国的各级官员、公务员、企业家（国企是分等级的）、吃“皇粮”的人员，包括学校和医院的各级大头头，小头头，做到不趋炎附势，刚直不阿，不帮领导或上司办理那些越权的事情，即便中国的现存制度没有改革，中国的局面也会有很大的改观。
2012年12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