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乡随俗 昂首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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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特约撰稿人：臧英年

不久前我在一份报刊上看到一篇文章。作者追述他和友人王先生的交往。他们同是1980年代初中国科学院派赴美国进修的交换学者。他说王先生一生的表现“纯粹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传承。”但在美国就业时“和美国同事没有处好关系”，而处境维艰。后来王先生身患中风，在美国维持9年后不幸逝世。作者认为，可从王先生的经历里看出，在美国“平庸的人仍会给一个聪明正直的中国人带来危害。”因而他提出旅美华人面临的一个核心问题是：“一个聪明正直的中国人能不能在美国生存？”

我读完这篇文章颇有感触。一者是，作者情深义重，用心叙述了王先生的经历，以资怀念。二者是，作者提出的核心问题很有讨论价值。因为每位旅美定居的华人都要面临此一“生存”问题的考验。

首先我要说，任何人在任何环境里求生存和求发展，都要面临与人相处和适应环境两道坎。若是他背井离乡，身处异邦，就更增加了“入乡随俗”、无从脱身的要求和压力。美国大体上可以提供一个相对开放和自由的环境，许可任何人自主生存和全力发挥。但是，要尽享和得益于这份开放和自由，当事者就得具备一些对应的条件，如乐观、自信、有表达能力、勇于出头和善与人处的性格和作风。

1982年我已在西雅图学成就业十多年，身背“全美华人协会西雅图分会会长”的头衔。我牵头在当地接待了十多位初抵美国进修专业的中科院访问学者。他们都主修自然科学，到了美国这个陌生和大有不同的环境，就要在科研和生活两方面不断适应和调整。我发动华侨全力接待他们，和他们不断接触，邀他们到家做客。他们大多顺利地度过适应期，在科研的领域里各有所获。我和其中数人保持联系若干年，引以为乐。

每个人做事为人的能力有三个不同的领域和层次。最基本的是专业能力。例如开车的能开车，教学的能教学，销售的能销售，这就是他们干本行的基本功。第二个层次是人际关系。在工作或社交环境里与人相处。上层是发号施令的领导，平行是合作共处的同事，下层是接受个人领导的下属。这时，语言文字沟通和表达能力就必然派上用场。言行举止是否得当也会增进或妨碍人际关系，有助或有损于工作的开展和成效。第三个层次是思维能力。具有归纳、演绎的抽象和逻辑的思维能力，可以分析比较，可以高瞻远瞩，跳出小圈圈，想得高，看得远。例如，美国的大学校长不必再教书或带领科研，他们的首要和集中的任务是要和当地及外地的政要钜子等打交道，为其大学创造更佳的外在环境，获得外界的大力支持，为学校开拓财源，为学校创造名声，吸引有学之士到校执教等。

许多中国旅美的专业人士在国内的环境里培养了专业才能，而在人际关系（不是国内盛行的徇私情，送大礼，走后门）和开放思维方面缺乏素养，产生局限，不利于在美国大开大合的工作环境里工作成长。在美国的部门主管和经理人员的重责大任是激励部属，发挥团队实力，并掌握正确方向，与时俱进。干实活由手下专业人员负责，他们要发挥人际关系和思维组织的特长。这一要求往往正是许多旅美华人的短板。

至此，我要现身说法，举例说明“一个聪明正直的中国人能在美国生存。”当事人就是我。

1970年夏天我刚取得西雅图华盛顿大学教育心理硕士学位，陆续通过了西雅图社区学院布置周全的层层考选，进入学院中校区出任心理咨询辅导师。同时担任辅导工作的同事7人里有6位是白人。我到职后一年多时间充分努力，全力发挥，成绩优良，有目共睹。那时我也身兼外国学生顾问工作，并利用业余时间从事许多社会公益活动。这让一些同事感到意外，看我很不顺眼。在我工作两年期满前，我要通过同事（其他辅导师）三人组成的考核组的工作考核，才能继续留任。没想到，他们考核的结论是“拒绝推荐，任满离职。”校内领导也核准了这一结论。此时我问心无愧，胸有成竹，知道同事们为何要如此待我，便利用校方给予的权力，直接上诉学院董事会，请求判决推翻学院决定。（这一权力在中国可能不存在。）我加工打造，写好了洋洋数千言的自辨书，对考核的指责条条加以反驳，并收集了大量的支持信，来自学生、同事、图书馆管理员，乃至办公室女秘书。并有学生出庭陈述，我如何对他们很有帮助。

听证会结束，校董们全票通过，一致推翻了学院的决定，提前授予了我继续留任的书面通知。我打了一个学院首创十分出色的翻身仗。此后在学院工作也人气旺盛，顺利无阻。

不错，我和王先生的遭遇都是个案和特例，不能概而化之，视为当然。但这说明了，事在人为，一切都有可能，以及“一个聪明正直的中国人能在美国生存。”1957年杨振宁教授获诺贝尔物理奖后的感言是，我获奖说明了中国人也行。其言甚是。正所谓：“事在人为别认输，东山再起应有术。身处异邦多自勉，力争上游要随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