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与美国媒体的对决之四—— 白宫记者证的吊销与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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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国和

2017年1月20日上任以来，川普总统与美国媒体的交锋不断。我曾三度在《亚美导报》撰文分析他与媒体的对决以及该对决对美国和世界可能产生的影响。本月川普总统与美国媒体的交锋之激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上演了一出先将一位白宫记者的记者证吊销后来又不得不归还的闹剧。我今天就来聊聊川普与美国媒体这新一轮的对决以及该对决对美国和世界可能产生的影响。

11月7日，即美国中期选举翌日，川普总统举行记者招待会。这次记者招待会适逢中美洲大批难民经墨西哥涌向美国，CNN记者阿科斯塔（Jim Acosta）就这些所谓“大篷车”难民提问。他问川普总统为什么把这些难民形容成是“入侵美国”。川普回答说：“我认为他们是入侵。我和你的观点不一样”。阿卡斯塔接着问川普为什么将这些难民妖魔化。川普说：“我没有将他们妖魔化。美国需要劳工。成千上万的美国公司需要人手。可是任何人必须通过正常手续进入美国。”当阿科斯塔接着说这些难民不是入侵美国因为他们距离美国边境还有万里之遥时，川普打断他，说：“你应该让我来管理这个国家，你去管理你的CNN。”阿科斯塔接着话题一转试图问川普是否担心“通俄案”的调查结果，川普回答自己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事，因为那个调查整个就是一场闹剧。然而此时的川普已经对接二连三以挑战口吻提问的阿科斯塔失去耐心，他对阿科斯塔说道：“够了，放下麦克风。”一位白宫女实习生听到总统发出的这个命令句，走到阿科斯塔面前想从他手中取过麦克风给下一位提问的记者。阿科斯塔拦住女实习生伸出的手以护住自己手中的麦克风，其间他与女实习生有过短暂的肢体接触。与此同时，阿科斯塔一边与女实习生争夺麦克风，一边试图继续提问。这时已经失去耐心的川普当着大批白宫记者的面对阿科斯塔说：“我跟你讲，有你这种员工CNN应该惭愧。你这个人既粗鲁又可怕，CNN不该有你这种记者。”

11月7日晚，白宫宣布阿科斯塔的白宫记者证被吊销，而没有白宫记者证，任何记者都是不能进入白宫采访的。白宫发言人桑德斯（Sarah Sanders）为吊销阿科斯塔白宫记者证给出的理由是“（阿科斯塔）把手放到了女实习生身上。我们决不容忍任何记者用手触摸一位正在执行公务的白宫女实习生。”桑德斯还在推特上公布了记者招待会的一段视频剪辑，并注上说明“我们坚持吊销记者证的决定。”CNN认为阿科斯塔的白宫记者证被吊销是川普对阿科斯塔所提问题的报复。CNN还认为桑德斯的视频是做过手脚的，所以也在推特上发布了一段川普与阿科斯塔交锋的视频，“让全世界看看”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

11月13日，CNN雇佣了美国顶尖级的律师在华盛顿将白宫告到了法庭。CNN的诉讼书提出两条要求：第一，立刻归还阿科斯塔的白宫记者证；第二，宣布川普总统吊销阿科斯塔白宫记者证的行为构成违宪，因为该行为违反了宪法第一修正案和第五修正案。众所周知，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保障宗教自由和言论自由，第五修正案禁止政府违反法律程序滥用权力。

阿科斯塔的白宫记者证被吊销的消息传来，美国舆论哗然。白宫记者协会发表声明说，白宫的反应大大超出了对记者行为不当的惩罚范围，并敦促白宫归还阿科斯塔的白宫记者证。美联社、《华盛顿邮报》、

《纽约时报》等主流媒体纷纷发表声明支持CNN对白宫的起诉。连保守派的福克斯新闻网都第一个站出来支持CNN的起诉。其总裁华莱士（Jay Wallace）在11月14日发表的一份声明中说：“福克斯新闻网支持CNN状告白宫以恢复该记者的白宫记者证。”

11月14日，联邦法官凯利（Timothy J. Kelly）决定受理CNN的起诉书并承诺尽早举行听证会。11月16日，凯利法官对案件作出判决，命令川普总统立即恢复阿科斯塔的白宫记者证。在裁决书中，凯利法官指出：“白宫决定吊销阿科斯塔记者证的决策过程至今仍然谜团重重。政府不能明确告诉我到底是谁做出吊销的决定的，因此吊销阿科斯塔记者证让他无法进入白宫采访侵犯了他应有的公正、透明的程序的权力。”也就是说，川普总统违反了法律程序、滥用了权力，即违反了美国宪法第五修正案。这里有一点我想特别强调的，那就是这位凯利法官不是别人，正是川普总统任命的联邦大法官。凯利法官的不徇私情秉公执法是美国司法独立的又一个典范。

判决宣布后，法官的命令得到执行，阿科斯塔的白宫记者证立刻得到恢复。阿科斯塔满面笑容地走出法庭时说，自己“该去上班了”。接到法官的裁决，川普总统指示白宫发言人桑德斯着手制定记者行为规范，今后对违反规范的记者实行惩罚。消息传来，媒体一片欢呼。然而，不少学者认为虽然CNN在这次与川普的交锋中取得了胜利，但这次交锋却导致了川普出台以前从未有过的记者行为规范，今后记者若稍有不慎就会触犯规范，遭到惩罚，其结果就是媒体必然渐渐走向谨言慎行。换言之，新闻自由、言论自由就会在实质上受到打压。今后川普和美国媒体的交锋会采取何种方式，此次交锋对今后美国的新闻自由、言论自由有何影响，有待时日的检验。

此次川普和媒体新一轮对决之日，碰巧是沙特阿拉伯籍《华盛顿邮报》专栏作者贾迈勒·卡舒吉暗杀案的调查不断爆出惊人黑幕之时。卡舒吉（Jamal Khashoggi）今年60岁，是沙特很有名望的资深记者和公共知识分子。年轻的时候在美国大学获得MBA，毕业后回国投身媒体行业。作为媒体人，卡舒吉经常撰文评论时政，不时抨击政府。他曾经担任总编辑的几份报纸也以刊发直言不讳的批评报道著称。因此沙特政府一直对卡舒吉怀恨在心。不过以前政府最多也就是对报社施压，让他们解雇卡舒吉。从去年开始，情况有了重大变化。32岁的沙特王子穆罕默德·本·萨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从兄弟中脱颖而出，取得了父王的欢心，并于去年6月被立为新王储。穆罕默德成为王储后，开始在沙特推行野心勃勃的改革，同时不断压缩沙特国内的言论空间，严厉打压批评者。卡舒吉敏感地觉察到了国内风向的变化，于是他到美国定居，并当上了《华盛顿邮报》的专栏作者。利用《华盛顿邮报》这个平台卡舒吉继续揭露沙特政治黑幕，还把野心勃勃的王储比成强人普京，从而彻底触怒了穆罕默德。今年10月2日，卡舒吉为了能和自己的土耳其女友结婚，到土耳其首都伊斯坦布尔的沙特领事馆去领取沙特政府的离婚证时人间蒸发。根据土耳其情报部门的调查，卡舒吉当天在领事馆内遇害，尸体被肢解后转移。据信此案由包括一位职业验尸官在内的15名沙特“暗杀小组”作案，罪魁祸首正是沙特的新王储。对比沙特籍记者因冒犯权势被暗杀被肢解的命运和阿科斯塔与川普总统激烈交锋后满面笑容地走出法庭“准备上班”的结果，相信沙特的广大民众会对什么是言论打杀，什么是言论自由，什么是黑暗，什么是光明做出判断。

川普总统与美国媒体对决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有不少中国网友发帖子对此发表评论。其中有一个帖子特别幽默。它通过暗示过去几年不同国家的记者或不同政见者的不同遭遇，假设阿科斯塔若是一名沙特的记者，或者是一名朝鲜记者、俄罗斯记者、伊朗记者、新加坡记者以及“墙国”记者，他将会遇到什么样的命运做出了如下的非常生动又令人毛骨悚然的预测：

打败了川普的记者Asosta面带微笑地走出法院。

如果在沙特，他已经被肢解。

如果在朝鲜，他已经被炮决犬决了。

如果在俄罗斯，他已经被车祸死了。

如果在伊朗，他已经被绞刑了。

如果在新加坡，他已经被鞭打了。

如果在墙国，他在牢里上电视认罪了。

但是，他在美国，他居然还能笑…….

帖子里的“墙国”当然指的是中国。作者不敢用“中国”两个字而用“墙国”二字代替，是怕被网络警察秒删，还是怕自己也遭到坐牢然后上电视认罪的命运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