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合璧的TCK”系列之 “做一个真实的自己”

作者: admin2
2018年08月03日

作者:许子翔

导读:1950年代,美国社会学家Ruth Hill Useem首次提出“Third Culture Kids / 第三文化小孩”(TCK)这个名词。她以“第三文化”为概念,来诠释那些在年幼时期或是青少年性格塑造期间,成长于父母本国以外的小孩。根据Useem的定义,“第一文化”指的是父母亲的“本国/母国文化”(home culture),“第二文化”指养育这群小孩的“在地文化”(host culture),而“第三文化”之所以是“第三”,是因为它既不属于完全的“第一”文化,也不是完全的“第二”文化, 而是身处于两者文化之间。

自幼随父母来美的作者是不折不扣的TCK,他采访了众多和他一样在“第三文化”中成长起来的人,通过讲述他们不同的故事,给海外华人打开了一扇了解我们的孩子、我们自己的窗口。本报不定期刊载许子翔先生的系列文章——“中西合璧的TCK”。该系列文章第一篇《我来自哪里,归属何方》登载于2018年3月16日第B6&B7版,第二篇《李多医生谈第三文化孩子》刊登于本报2018年5月25日第B7版。(可到本报网站www.yamei-today.com上查阅)。

资深媒体人,艾美奖得主康泳姬 ( Young-Hee Yedinak)女士从小跟随父母在多国生活,是个经验丰富的“第三文化小孩”,笔者最近有幸采访了她,下面是此次采访的实录。

 

笔者:康泳姬女士您好,谢谢您接受采访。您能和我们介绍一下您的背景吗?

康泳姬:我出生在韩国首尔,是我们家四个孩子中的老大,也是唯一的女孩。我的韩国名字是강영희。小时候韩国正在朝鲜战争后恢复元气,大家的生活都很艰苦。但是作为一个孩子,我并没有感到多大的不同,我们的家总是有充足的食物,我和兄弟姐妹们从来不愁吃穿。战争期间有几个家庭成员不幸遇难,我父亲是唯一幸存的男性,他不仅要照顾我们几个孩子,还要照顾他的母亲、他最小的妹妹和他哥哥的全家,责任很重。

我的父亲那时是韩国空军的上校。作为军人的子女,我小时候在韩国境内的很多地方居住过。后来,我的父亲做了韩国外交使团的外交官,之后他被KOTRA(韩国贸易公司)聘用,帮助韩国的商人在越南发展商机。由于美国军事和金融援助的涌入,当时越南有很多做生意的机会。

当我们家搬去西贡(现胡志明市)的时候,我已经12岁了,我们在那里住了4年,尽管那时候越战正在进行,但西贡就像是一个相对安全的世外桃源。我参加了一所当地的法国人办的学校,学校的所有科目都用法语教学,我一边学法语,一边学习文化课程。记得当年我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出去玩,我们用法语聊天;因为那时美国的军队在那里驻扎,我们还能聆听美国音乐,观看美国的电视节目。在1968年1月30日(越南新年),北越军队对南越进行了大规模袭击。“Tet攻势”让美国和盟国感到措手不及。父亲担忧家人的安全,向公司请求转换工作。在我们仓促离开后不久,西贡就被占领了。

后来我们家在印度尼西亚的雅加达落脚。我父亲继续在雅加达为韩国贸易公司工作,我去了一所当地的全英语高中,学习了近3年。之后我来了美国,当时我对新闻学感兴趣,在我最喜欢的高中老师托马斯夫人(美国印第安纳州人)的推荐下,我选择了印第安纳大学布鲁明顿校园的厄尼派尔新闻学院(Ernie Pyle School of Journalism)。

我毕业时获得电信学士学位(又名无线电和电视——是的,我偏离了新闻学),然后获得了教学系统和技术硕士学位。

自从大学毕业后,我一直在电视行业工作,在电视制作、推广和过去几年的许多领域从事社区事务。我获得过美国的艾美奖(Emmy Awards)、频谱奖(Spectrum Awards)和社区影响奖(Community Impact Awards)等奖项。

我的父母和我的三个兄弟都是归化美国人。我的侄女和侄子像其他任何美国孩子一样生活。他们住在洛杉矶、芝加哥、纽约和图森。

 

笔者:您在世界这么多不同的国家地区长大,您认为您最认同哪个地方的文化?哪里是您的“家”呢?

康泳姬:我最认同美国文化,我认为自己是一个美国人,因为自己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在这里度过,这里也是我充分认知自我、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的地方。现在我仍然会说韩语(还会一些法语和西班牙语),但我的英语表达最流畅。当我年轻的时候,我曾非常渴望和融入美国的主流社会,学着和其他美国青年一样过完全美式的生活。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欣赏我的韩国传统和文化,毕竟韩国人的基因在我的血液里流淌,我觉得我自己的文化是非常值得传承和弘扬的。现在我在亚洲美国人联盟(Asian American Alliance)里工作,也是为在美国发扬我们亚洲的文化做努力。

 

笔者:您如何回答别人的提问“你从哪里来?”

康泳姬:我会说我是从印第安纳来的。毕竟我人生的大部分时间在此度过。不过我发现有些人问这个问题其实是想知道我是从哪里出生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告诉他“我出生在韩国”,然后我会问他同样的问题:“那你是从哪里来的?”这样两个陌生人之间就可能开始一段有意义的对话。

笔者:在不同文化之间搬家/成长时,您面临着哪些挑战?

康泳姬:因为我们四处搬家,我必须学会迅速适应新语言、新文化、新环境和新朋友。这绝非易事,但这个经历帮助我培养了自己的灵活性、开放的思想和尝试新事物的意愿,我相信这使我成为了一个更坚强、更丰盈、更全面的人。丰富的人生历练,实际上成为了我本人一笔丰厚的财富。对我现在从事亚裔美国人联盟的活动和工作的开展是很有帮助的。我很感谢我的这段T C K经历。

记得很多年前我刚来印第安纳的时候,那时候没有导航仪,我开车的时候在南边的一个小镇里迷路了,正当我放慢车速寻找路标的时候,后面跟来一群孩子,指着我叫“Chink,Chink!(中国佬)”,我没有理他们,开走了。那时印第安纳还很少有我们亚洲人,有一些小地方的孩子还会对我亚洲人的外表指指点点,我也没和他们斤斤计较。现在随着我们亚裔在这里的发展和壮大,这种情况少多了。

还有我刚来美国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美国当地的室友,她金发碧眼,体型高大。一次和她出去吃麦当劳,那是我第一次吃麦当劳,也不知道如何点菜。后来在她点了之后,我和服务员说“The same for me (给我也来一样的)”,结果上菜后吃了一惊,因为点的东西足足可以让我吃一整天的。(哈哈)

笔者:您多久回一次韩国?您重游您的出生地时有什么感受吗?

康泳姬:在过去的7年间我回过两次韩国。我觉得那里的城市好大,很容易迷路。虽然我在那里看上去和周围的人们没有什么不同,而且我可以说一口流利的韩语。但是我却连有些最基本的东西都不会,比如说我不知道如何在地铁站里买票,我去问那里的工作人员,那个人看了我两眼,觉得我大概是太无聊了,在没事找话说,对我很没有耐心。还有在韩国的许多市场里都是可以和商家讨价还价的,但是我很不习惯这样做,所以每次去买东西都很爽气,他们要什么价我就付什么价,常被我那里的亲友笑话不会买东西。

 

笔者:您会向其他正在抚养孩子的家庭推荐TCK体验吗?为什么?

康泳姬:当然。我们的世界比我小时候要“小”得多。我们不只是亚裔美国人或韩国人或中国人,我们是全球公民。TCK的经验将有助于扩大孩子们的视野,并为他们提供在全球化世界中非常重要的文化和沟通的能力。

 

笔者: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可以给其他TCK /成人TCK的吗?

康泳姬:做一个真实的自己。有时,当你试图去适应这个多元文化世界时,你可能会感到迷茫或无所适从。在家里,你的行为可能与你在外面的不同,反之亦然。(比如说在家里你需要尊重亚洲人的习俗说话生活,在外面又遵循美国人的文化社交)但是,如果你始终展示自己的真实自我,并根据自己的核心价值行事,无论你在世界哪个地区,人们都会认可你是一个真实的人。没有比这更好的赞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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