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医生谈第三文化孩子

作者: admin2
2018年0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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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许子翔(印第安纳)

导读:1950年代,美国社会学家Ruth Hill Useem首次提出“Third Culture Kids / 第三文化小孩”(TCK)这个名词。她以“第三文化”为概念,来诠释那些在年幼时期或是青少年性格塑造期间,成长于父母本国以外的小孩。根据Useem的定义,“第一文化”指的是父母亲的“本国/母国文化”(home culture),“第二文化”指养育这群小孩的“在地文化”(host culture),而“第三文化”之所以是“第三”,是因为它既不属于完全的“第一”文化,也不是完全的“第二”文化, 而是身处于两者文化之间。

自幼随父母来美的作者是不折不扣的TCK,他采访了众多和他一样在“第三文化”中成长起来的人,通过讲述他们不同的故事,给海外华人打开了一扇了解我们的孩子、或我们自己的窗口。本报不定期刊载许子翔先生的系列文章——“中西合璧的TCK”。该系列文章第一篇《我来自哪里,归属何方》登载于2018年3月16日第B6&B7版(可到本报网站www.yamei-today.com上查阅)。

 

李多医生从小来美,是个资深的”第三文化小孩”,笔者最近有幸采访了他,下面是此次采访的实录。

笔者:李医生您好,谢谢您接受采访。您能和我们介绍一下您的背景吗?

李多:我在南京出生,5岁时随父母来到美国。我的父母当时都是留学生,到美国来完成研究生阶段的学习。我在亚特兰大生活了许多年,直到医学院毕业,现在来印地安纳医学院实习。 我将成为一名儿科医生。

笔者:您在南京出生,亚特兰大长大,现在在印地安纳实习。您认为哪里才是您的”家”呢?

李多:我想我的家应该在亚特兰大吧,我虽然出生南京,但我的父母家人大多都在亚特兰大,所以我的家就在那里。

笔者:您五岁就来了美国,在亚特兰大的成长过程中和其他族裔的孩子们一起生活成长,您遇到过什么困惑和挑战吗?

李多:那当然有的,我所生活的社区还是比较多样化的,学校里有白人,黑人,墨西哥人等其他族裔的孩子。其实有的时候孩子们的偏见会比成年人表达得更加”赤裸裸”。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有很强的融入主流,和大家一样的愿望。但是一直有同学问我”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小?””你一定会功夫吧?”还有人用夸张的发音叫我Jackie Chen (成龙)。 有时候我的朋友到家里来玩,他们闻到我父母在烧的中国小菜的味道,都会觉得奇怪,做鬼脸。当时我父母还在学校学习,经济上并不宽裕,所以总是帮我买大很多号的运动鞋,而且也没有给我买很多不一样的衣服,我不能每天像其他的孩子那样换不同的衣服穿,这些都得到了小朋友们的笑话。对此,当时的我很不满,经常和我的父母吵架。还有一次我和班上其他同学上课开小差,玩游戏,老师让我们几个不守规矩的男同学上讲台前每人做十个俯卧撑,但是轮到我的时候,他却因为我的长相而不要我做了 (可能他认为我们亚洲人身体素质不行),我硬是不服气,坚持咬牙把那几个俯卧撑做了下来。

笔者:当年您和父母为了这些事吵架时,您的父母是如何回应的呢?

李多:我爸爸从小就给我灌输”我们永永远远都是中国人,我们有我们值得骄傲的文化和传统”的观念。他们在家里只允许我讲中文,并和我讨论发生在中国的事情。还把我周末送去中文学校念书。我虽然现在中文的读写能力有限,但是说得还比较流利,这都要感谢他们当时的一片苦心。有一次我和父母回国,他们还专门带我去了一个偏远的乡村,在那里我看到了几个年龄很小的女孩子,衣服很破旧,还挑着沉重的扁担在捡废料。我妈妈说:”看看你有多幸运,如果你出生在这里的某个家庭,你有可能就过着这样的生活。”这事对我触动蛮大的,后来我就不抱怨他们了。

笔者:这里的不少华人把自己定义为美国人,或者华裔美国人,您对您自己的身份是如何认定的呢?

李多:我虽然持有美国护照,但是我一直认为我是中国人。这大概和我的家庭教育有关系。我在这里遇到过不少很小就来美国的朋友,或者ABC (美国出生的华人),其中确实有不少人认为自己是个百分之百的美国人,他们除了长相上是中国人以外,对中国的语言和文化一无所知,也不关心,我认为还是比较遗憾的。

笔者:您经常回中国吗,国内吸引您的是什么?

李多:我基本每几年回去一次。每次见到国内的亲友都很高兴。我的表哥在国内的学校上学,每天都被繁重的课业压得喘不过气来。我一回去就拉着他出去玩,他的父母也因为我是”美国来的贵客”而让他陪我出去,所以他每次都很欢迎我回去探亲。每次回国我还喜欢去尝尝家乡的美食,游览中华大地的名胜古迹,探索国内各种美国没有的新奇事物。

笔者:许多在国外生活多年的华人适应了海外的文化。而一旦回国,就会感受到一定的文化冲击,您有这样的体验吗?

李多:有的,比如因为我不太能读写中文,所以在餐馆点菜时总是遇到麻烦,服务员听着我纯正的国语,对我”不识字”感到颇为惊讶,我也只能对他们耸耸肩,表示无奈。在公共场所排队的时候,后面经常有人想偷偷往前挤,他们认为我老老实实站队很”傻”。我在路上看到陌生人总是微笑着说”你好”,开门时会帮后面的人拉门,而我这些善意的举动经常迎来别人诧异的目光。还有许多人很注重穿着名牌,但对帮助他人却不太感兴趣。

笔者:在美国的许多华人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将来做医生,律师等高收入的职业,过上好的物质生活。是什么让您决定学医的呢?

李多:我的爷爷是解放军,外公是学习法律的,早年曾在政府工作,他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遭受迫害,坐过牢;经历过许多波折,最后出狱后仍然坚持为人民服务,返回政府工作。他还用他的专业知识,为在南京大屠杀中受害的中国慰安妇们打过官司,争取利益。他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别人,让我懂得了造富他人,造福社会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所以我选择从医,想帮助救助更多的人,而我特喜欢孩子,所以我选择做儿科医生。儿科医生是医生这行里挣钱比较少的专业,钱对我来说是次要的。国内有许多人并不理解我的想法,我和国内的一些医生交谈过,他们几乎都推荐我攻读赚钱多的医学专业,所以我和国内一些人的想法还是有距离的。

笔者:您5岁来美,现在回顾往事,您对现在在美国生活的”第三文化的华人孩子”们有何建议吗?

李多:我想对他们说其实我们并不一定要在中美两种文化中选择一种,每种文化都有其好和不好的地方,我们可以结合两种文化中好的地方,形成自己独特的”第三文化”。还有就是我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一直要自己做”中国人”,现在大了,我觉得父亲是对的。有许多东西可以改变,但是我们的长相就是中国人的长相,所以我们尊重中国的文化,学习中国的语言,做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挺好,是会受人尊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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