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米歇尔・伍尔夫表演争议看美国新闻言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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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特约撰稿人：郑国和

四月二十八日，白宫记者协会（White House Correspondents Association）举行了一年一度的晚宴。这个晚宴的传统开始于1921年，宴会上美国总统一般会放下平时与媒体的摩擦，大气地感谢他们对政府的监督；会上还会对荣获白宫记者协会奖学金的新闻系学生以及当年评出的优秀记者颁奖。每年的晚宴总有社会各界名流参加，上台演讲的人纷纷拿当年的新闻段子开玩笑，气氛轻松诙谐。比如2016年总统候选人川普和夫人应邀参加时，川普本人就曾开玩笑说他不懂为何梅兰妮夫人助选时的演讲和奥巴马夫人米歇尔的演讲词一模一样，可是后者被喝彩而前者却被喝倒彩。听众当然知道这里的噱头正是媒体报道的梅兰妮夫人对米歇尔演讲词的抄袭。川普总统去年就职伊始就把所有主流媒体称为“假新闻”，甚至“人民的敌人”，上台后不久就宣布自己不出席白宫记者协会晚宴，成为自1981年里根总统因遇刺无法出席以来第一位缺席的总统。今年川普稍稍调整了姿态，派出了几位代表参加晚宴，包括白宫顾问康薇（Kellyanne

Conway）和川普任内第二任白宫发言人萨拉・桑德斯（Sarah Huckabee Sanders）。

晚宴每年的最大看点就是受邀脱口秀演员的表演。今年受邀的演员是米歇尔・伍尔夫（Michelle Wolf）。伍尔夫继承了脱口秀演员在此重大场合表演的传统，集幽默与讽刺于一体，针砭时弊、抨击各种政坛丑相。然而，伍尔夫20分钟的表演在会后引发了激烈的争议。我认为这场争议各方的不同观点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美国的新闻言论自由，以及这种自由的实际运作。

争议的一方是川普总统。比如晚宴结束后不久川普总统就发推特将伍尔夫的表演斥为“臭烘烘”，并声称今后白宫记者协会晚宴这个传统“要么干脆废除，要么改弦易辙”。包括《纽约时报》、MSNBC在内的主流媒体也纷纷谴责伍尔夫。连出面邀请了伍尔夫的白宫记者协会主席塔列夫（Margaret

Talev）都对伍尔夫的表演提出批评：“（今天的晚宴）本来是要发出众人一致的信息，就是确认我们对新闻活力和自由的承诺，同时遵循文明礼貌的原则，而不是分裂民众。不幸的是今晚的表演没有遵循这条原则。”

以上的批评意见不难理解。比如川普总统之所以骂伍尔夫的表演“臭烘烘”，是因为伍尔夫一登台就抖出川普总统和下三滥女子有染的段子：“正如裸体明星和川普交易之前必说的口头禅——来吧，干完了了事。”再比如，伍尔夫又结合美国最近兴起的女性反性骚扰的#MeToo运动拿川普通过私人律师给裸体明星封口费的丑闻开涮：“我知道有你们中的有些人想要我住嘴。可是今年是2018年，我又是个女人，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封得住我的口——除非你让科恩秘密给我汇款13万美元。“

主流媒体对伍尔夫的批评主要是由于伍尔夫演讲中对白宫发言人桑德斯有人身攻击之嫌。比如伍尔夫这样描述萨拉・桑德斯上眼皮的化妆：”我其实很喜欢萨拉。 我认为她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她把事实付之于火，然后用燃烧剩下的灰烬来涂抹出一双十全十美的烟化眼皮。“

然而，争议的另一方并不同意以上的观点。这一方有的是大学教授。比如一位哈佛大学法律学院教授认为白宫记者协会主席塔列夫对伍尔夫的批评是屈服于权势，“没有气节”，“让人作呕”。不过伍尔夫的主要辩护者是同为脱口秀演员的群体。比如伍尔夫的上司、曾受邀在2011年白宫记者协会晚宴上表演的梅耶斯（Seth

Merers）说：“（川普说得对），伍尔夫确实是臭烘烘、确实是刻薄。可是正因如此她的表演才精彩。……这些正是一位脱口秀演员必备的优秀品质，而这些却是身为自由世界领袖的人物身上最可怕的品质。”梅耶斯的批评是言之有据的：川普曾经用粗俗的语言评论妇女。比如总统竞选辩论时他因不满主持人凯莉（Megyn Kelly）而暗示她当时正来月经，他还说媒体人奥多纳（Rosie O’Donnell）和哈芬顿（Arianna Hufington）“令人恶心，没有魅力，外表和内在都没有。“更有甚者的是现已广为人知的录像，因为该段视频显示川普曾向人吹嘘自己”想要哪个女人都可以得手。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对于针对伍尔夫的批评，伍尔夫的辩护者们质问，既然总统如此下流低俗，伍尔夫为什么不能用低俗的语言批评他？你们不是使用双重标准吗？

整体来看，除了几处故意使用的低俗语言外伍尔夫的表演充满了对时弊和政坛丑相毫不留情的批判。下面仅举几个例子。其一， 白宫顾问康薇去年用

“变通事实”（alternative facts）的说辞为谎话连篇的第一任白宫发言人斯派瑟辩护，而且她的这个说辞使奥维尔的小说《1984》一夜间洛阳纸贵。  据此伍尔夫在表演中毫不客气地抨击坐在咫尺之外的这位白宫顾问：“康薇也参加了今晚的宴会。哎哟，康薇女士的名字和她的工作作风匹配得简直是天衣无缝（因为英语里 “way”意为“方法”，“con”作为名词意为“谎言，夸大其词，花言巧语”）。……她整天干的就是撒谎。“其二，阿拉巴马州政客摩尔（Roy Moore）2016年差点当选该州的联邦参议员，最后关头因嫖雏妓而落选。据此伍尔夫有这个段子：”我今年32岁。这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年纪：不再年长10岁我不可能有资格主持今晚这样的宴会；而不再年轻20岁我又不可能合政客摩尔对女色的胃口。“其三：去年6月1日，川普总统宣布美国将退出有一百九十多个国家签署的旨在遏制地球温暖化的《巴黎气候协定》。消息传来，举世震惊，舆论哗然。伍尔夫的段子里说：“总统并不是没有政绩。他有的。比如退出《巴黎气候协定》，他是说到做到的。有多少男人是说到做到的呢？”其四，美国的枪杀事件不绝于耳，少年儿童，中学学生不断死于枪杀，控枪的呼声在美国越来越高涨。然而，川普总统与美国持枪者组织

NRA 沆瀣一气，竟然出了让学校老师持枪的馊主意。伍尔夫据此结合美国学校经费不足的老问题这样调侃川普：“川普不是个没有主意的人。他的主意多的很。比如他提议让学校的教师持枪来解决校园枪杀问题。我坚决支持他的这个建议，因为这样老师们就可以把枪拿去卖了，用得来的钱去为学校买文具，一举两得，岂不妙哉？”伍尔夫讽刺的对象不仅限于保守势力。比如她这样评说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2016年痛失传统上为民主党票仓的密西根州的原因：”真是不可思议呀，川普的竞选团体都和俄国人搭上勾上，而希拉里的团队却与密西根州的选民不通消息，不接地气。纽约到密西根是有直航的，那么近。“最后，她这样调侃整个媒体：”你们都装做不喜欢川普的样子，其实你们喜欢的要命：今晚在座的谁都心知肚明却不愿承认的是：川普帮助了你们所有人，他为你们的报道、书籍、电视节目打开了源源不断的销路。你们帮助打造了川普总统这个怪物，现在你们不断从他身上挣钱。”

 

白宫记者协会主席塔列夫在开场白里说到她的父亲因不满苏联集团下保加利亚政府的专制统治于1960年代移民美国。她的父亲和母亲一个是共和党，一个是民主党。夫妻俩常常因为政见不同在餐桌上争吵得面红耳赤。她父亲经常告诉她，他之所以喜欢美国是因为在美国他不会因为自己的言论而坐牢。塔列夫自己正是在父母不同意见的交锋和交流中长大才决定从事记者生涯的。白宫记者协会晚宴主席台上挂着一幅大横幅，上面写着：庆祝宪法第一修正案。众所周知，美国的宪法第一修正案

规定国家“保护言论、信仰、出版的自由，以及集会、抗议和请愿的权利”。从以上米歇尔・伍尔夫表演争议我们可以看到美国新闻言论自由运作的一个实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