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追忆——写在恢复高考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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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曾庆强

1975年8月25日，广东韶关市迎来了历年来人口最多的上山下乡运动，74届和75届的高初中毕业生达五万知青奔赴韶关市郊和曲江县的各个村庄和农场。那年我十八岁，和十五岁的弟弟一同奔赴广阔天地，弟弟去了国营茶场，我去了曲江县樟市公社樟市大队魏屋生产队。市政府拨给生产队每位知青一百块钱的安家费，用于住房、厨房用具、农具，第一年发给每人每月八块钱和二十八斤大米，第二年后再无生活补贴，由生产队分口粮。我们是产粮区，每到夏收和秋收，累不算，眼看那金灿灿的谷子绝大部分都往粮库送，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我们长年都吃不饱，那三分自留地还受到“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限制，卖给国家的稻谷是七分钱一斤，一年结余下来一个工分只不过是六分钱。那几年我们每年只能分到四百五十斤的稻谷，一天四角八分钱的收入。

在中学里我是个学生干部，还是个挺守本分的孩子，但到了农村，每到过节回家都舍不得花钱坐车，因生活所逼也学会了爬货车。那是挺危险的动作，因为如果拦路搭便车，司机根本就不会停下了，除非是女知青。爬货车就像电影铁道游击队里一样，当汽车上坡减速时，飞身抓住货车两边或后边的护栏，翻身钻进车厢，司机知道没办法，也就不管了。其实也管不了，他还怕我们揍他呢。有时也会走八公里的路程到乌石火车站，然后坐“霸王”车回韶关。有一次从村里走路到火车站，途经广州知青地盘的消雪岭茶场时，某些广州知青还追着我们打，幸好我们跑得快没给打着——当时广州知青和我们韶关知青是仇家，互相见面就打架斗殴。那两年半的农村生活除农活外，我们还兼管电工、机械修理工、农科技术员和理发员。

1977年10月底，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后，我马上回城找课本复习去。姐姐鼓励我说，如考上大学就送我她手上那块手表。那几天我就像发疯一样，听到哪里有高考辅导的，就往哪里去听。那时的老师也真好，都是免费。晚上就伙同好友李亚胡、林运坚一同解数学和物理题，但好景不长，不到两个星期，知青干部李叔就挨门逐户把我们抓回农村参加冬季修水利汇战。其实后来也没有什么时间复习，有空就做了点数学题。

1977年12月，高考前一天，我背着棉被走了八公里的路去到乌石公社。那年罗坑公社、樟市公社、消雪岭茶场、乌石公社和大坑口镇的考生全被安排在乌石公社小学考场，乌石公社滕出公社大礼堂，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稻草，好让我们这些外地考生睡得舒服。第二天早上提前半小时来到乌石公社小学高考考场，眼前黑压压的人群。那时也不紧张，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因为如果考不上就等着招工招兵嘛，还有一条出路是偷渡去香港。大家知道，国家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中段过每天三趟列车货物到香港的运输。那年年底知青里开发了一条新的偷渡香港途径，就是在铁道车站里找到去香港的货运车，躲藏在货物里，过了边境再看时机出来。邻村一同学过了境后跳车时摔死了，我小弟弟则在罗湖口岸给翻出来，理了个光头，遣送回家。当然，还是有不少成功越境的，现在还以港商身份回内地经商。

三天的考试，我自信得很，跟同学对题，数学好像都做对了。到成绩下来时，数学果然得了97分，政治是67分，语文不及格是48分，其他忘了。我记得那年广东高考分数上线后，很多都还未必能上大学，广东只有4.7%的机率，我幸运地被湛江医学院（现改名为广东医科大学）医疗系录取。入学时我串联另一位到湛江水产学院（现改名为广东海洋大学）入学的中学同学张振汉，为省钱，坐火车经湖南衡阳、绕道广西到广东湛江。这要比从广州坐汽车到湛江便宜几块钱。

1978年3月，我带着我姐送我的手表来到了美丽的南海之滨——湛江市。学院根据每个新生的家庭经济状况，每月给了我8块钱人民币的生活补助。在那艰难的岁月里，父母和兄弟姐妹还每月凑10元钱寄给我。入学后的第一学期，生活是公社食堂制，每小组一桌，每桌摆一大盘菜和一大盘米饭。虽然如此还是不够吃，多数同学都跟我一样，刚从农村上来，有时去晚了就没剩的了，等着挨饿吧。第二学期后就改发饭票了。本来招生时是读四年的，后按卫生部和国家教委要求，医学院本科后来改为五年制，1982年12月，我毕业后成了一名外科医生。

在追忆四十年前那难忘的岁月中，每当我回国看望家人时，都去当年下乡的村庄。农民兄弟生活是有所改善，不过生活还是很艰苦，也有用上收割机的，年青人都到城里打工，剩下中老年在干农活。当年步行参加高考的泥沙路，今天已换成了水泥路；惜日的消雪岭茶场已经是果实磊磊的果园；北江河乌石渡口已筑起高高的水坝电站。

40年过去了，来美国也已27年，退休后现受聘于中国科学院深圳先进技术研究院，将把本人在美国学习和掌握的技能延承给祖国，期待着更加美好的明天。

（作者注：初稿于2008年1月1日, www.indy-chinese.com/gaokao30， 2017年8月15日修改于中国科学院深圳先进技术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