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高考回忆

作者: admin2
2017年08月18日

作者:石平南

经过了十年文革动乱以后,一九七七年冬恢复了高考。我那时正在上高一,马上就满十五岁。在此之前我和同学们担心的是去什么地方下乡当知青。前一级的学长学姐们有不少初中毕业后就下乡去了,为的是能早一些回厂当工人。高考的恢复改变了我们的人生。

七七和七八两年的高考没有年龄和学业的限制。七八年高考时学校让我们几个优等生去参加,好积累一些考试的经验,第二年高考时可以考的更好。没想到我居然考上了大学,人生又发生一个转变。

我当时是在四川省泸州天然气化工厂的子弟学校读书。老师中有不少是反右时流放到我们学校的。他们都很有能力和眼光。邓小平一上台,学校就开始要求学生好好学习。我们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文革中度过的,根本不学习,天天就是学工学农,老师都不敢教书。我们初三的时候用了半年的时间突击补习初一、初二的数学和语文。这给了我比较扎实的数学基础,不光是考上了大学而且轻松地读完高等数学。

学校把我放在理工科,因此只需要准备数理化。当时有句话说,“读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因为只是预考,我们也没有什么压力。我又喜欢数学和物理,所以也没有觉得辛苦。

高考的前一天,我们从安抚镇坐车到泸州市里的一个招待所。第二天一早我们排队走进考场。上午考完后回到招待所午休,然后又排队去考场。我们一共考了三天六门科目。

最后一天下午考英文。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准备。发下考卷一看,里面没一个懂的。几分钟后选择题都填完了。但考场规定至少要做半个小时。我们就只好干等着发呆,等到半个小时后大家一拥而出。

接下来就是等分数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时我们可以选择五所重点大学和五所非重点大学,每个大学可以选两个专业。但是这些是在考试以前就要选定的,所以选什么大学和专业就有讲究了。好在我没有指望考上,所以我就按专业选了十所大学。我选的专业是自动控制和数学。

九月初录取通知书开始下来。我们每天晚上在邮局等着信件,不时有人兴高采烈地拿到录取通知书,但多数人都是空等一场,只好不安地回家,第二天又等在邮局。我的高考总分是刚刚上了重点大学的分数限,没有希望能上我选的重点大学。但是许多非重点大学的通知书已经下来了,我还是没有等到。

九月底,我终于拿到西安公路学院现在的长安大学的通知书。我的数学成绩不够好没有被数学专业录取,但自动控制专业录取了我。不知为什么我的通知书下的这么晚,那时大学已经开学了。入学以后才明白数学专业是培养教师的,幸亏我没被录取。

镇上还有一个学生也考上了公路学院,我们决定结伴去学校。我们先坐汽车到隆昌再坐火车到到西安。出了火车站没有找到接我们的人,我们只好坐公交汽车到了一个离学校最近的站。下了车正好下起了大雨,我们抬着行李高一脚低一脚地沿着泥泞的土路走到学院的宿舍楼。

我们班上一共二十四人,编号是自控7801班。专业的全称是交通工程自动控制专业。我们是这个专业的第一班。公路学院是交通部属下的。当时国家计划修建高速公路,我们这个专业是专门为这个计划设置的。可是到了大三的时候,高速公路还是遥遥无期。学院就把我们计划中的专业课改为电汽工程专业的基础课。这样我才有可能后来考上重庆大学电机工程和计算机系的出国研究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们班上年龄最大的同学是二十九岁,也是我的四川老乡。他下过乡也当过工人。最年轻的同学才十四岁,刚初中毕业,上海人。但他后来留了一级,毕业时我就是班上最年轻的。不过后来的同学聚会,我们还是算他是我们一个班的。

班上不少同学都下过乡,上大学完全改变了他们的人生。他们不再是一辈子当农民或工人,而是可以当上工程师或国家干部。我们那时还是国家统一分配,上了大学意味着将来的工作有保障。所以他们珍惜学习的机会,读书都很刻苦。

我们白天上课,晚上复习和做作业。教学楼的二楼有一个图书室,里面有报纸和杂志。我每天晚上都会泡在那里看杂志。最喜欢的是《译林》,都是翻译的外国小说。它让我看到一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群、不同的文化和不同的生活。但每当图书室关门,我不得不回到班里的教室时,看到同学们都在安静地学习,总有一股不务正业的内疚感。

当时流行的文学类型是所谓的伤痕文学,主要是描述知青的不幸遭遇。这些小说让我意识到政府一直在欺骗我们。我们是在谎言中长大的,而且仍然活在谎言当中。该怎样识别谎言,怎样在谎言当中找到真实的东西呢?

七八年五月十一日,《光明日报》发表了特约评论员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引发了一场关于真理标准问题的全国范围的大讨论。文革十年我们被洗脑,毛泽东就像神一样,他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但是邓小平胡耀邦等领导人却说,他的话不都是真理而应由实践来检验。这是把毛拉下神坛的第一推力。

这是思想解放运动的开始。当时的学者和大学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我们从小受的教育是为共产主义在全世界实现而奋斗终身,现在我们在思考什么是共产主义?毛的功过,文革是对还是错?当时的感觉是,突然之间黑的变成白的、白的变成黑的。许多的观念和已知的事件来了一个180度的转变。

我有幸参加了七八年的高考,有幸与大我许多的学长学姐们一同生活了四年,有幸经历了一场思想解放运动。特别是学到了辨别虚假和荒谬的能力,以及批判媒体的习惯,这使我后来的人生受益匪浅。还有就是遇到了我后来的妻子,她的见识和智慧一直在帮助我。

恢复高考不仅仅是大学教育的恢复,也是标志着中国走出了毛时代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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