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兰大学中国女孩真该骂吗？

---

本报特约撰稿人：石林

 

5月21日马里兰大学毕业典礼上，一位名叫杨舒平（Shuping Yang）的中国女留学生作为全校学生代表上台发表毕业演讲，美国人听后倒没什么，但在万里之外的中国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杨同学说，“我在中国的城市长大，每次出门都须戴口罩，否则就会生病。”但就算是雾霾最严重的中国北方，也没到这地步，何况她故乡昆明还被誉为春城？她以口罩为切入点，还把空气和自由挂上勾，给人感觉对国内的环境污染与不自由深恶痛绝，话里行间似乎显示了某种毫不掩饰的对中国的厌恶与对美国的膜拜，这无疑大大地激怒了中国民众。

更令中国人愤怒的是，她是在公开的毕业典礼上，某种程度上是作为中国的代言人来说这番话的，这就在无形中使得国人认为对中国的伤害最深。在中国，有一个放诸四海皆准的真理：家丑不可外扬，外扬了就是让我们大家失了面子，让我们在别的国家面前抬不起头来，就是卖国贼。

雷霆万钧之下，我又看了视频几遍。她究竟想干什么呢？如果仔细看，她实际上真正想说的是，像自由这种人所共知的我们最需要的东西，在国内更多是流于教科书般的空洞与形式；在美国才找到了真正践行自由的机会，正因难得，故显珍贵。这里她选择了空气与自由类比，想以口罩对呼吸的阻隔来类比政策对自由的限制，可从第一步她就走错了。她的出生地昆明根本就不具备这一特性，这样她不得不随机扩大化，并且以过分的甚至不合常理的夸大来营造特定的感染效应，但恰是这第一步的不慎导致了后面的万众喊杀。很显然，网民的愤怒点基本是事实，从这个角度讲，杨同学的言论无论是从措辞的理智还是背后的逻辑延伸都有问题，但这是不是就是为了糟践中国取悦美国甘当走狗呢？如果说，她对国内这些阴暗面的引证是有些过分的话，我们对她这番话的诠释与反应是不是也有些过度？

10年前，央视星光大道一位名叫玛丽亚的来自非洲塞拉利昂的选手闯进了决赛，面对主持人，她说她虽然皮肤是黑的，但心却是中国人。“我去过很多国家，我的哥哥姐姐在欧洲生活，他们也曾叫我过去一起生活，但是我最有感觉的还是中国，所以我决定留在这里。”玛丽亚说。

对此，一位名叫Cedric的知乎网民说，我很小的时候看到的这段话，当时的我感到自己的祖国真是强大，深深地为自己是一名炎黄子孙感到骄傲，感到自豪，底下的观众也是一样，热烈地鼓起了掌。时隔十年，当我再次想起这段话，我心里不禁有点打颤，这些话如果让塞拉利昂人民听到了，他们又会作何感想？他们会和我们一样热烈地鼓掌吗？他们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卖国贼呢？他们会不会觉得她为了中国连自己亲妈亲哥都不认了呢？她会不会受到跟杨舒平同等级别的待遇呢？

毫无疑问，今天在网上痛骂杨舒平的一定有许多是当年为那位塞拉利昂女孩叫好的，可是当一个中国孩子在美国讲起同样一番道理时，他们却怒不可遏。痛斥这孩子出卖人格跪舔美国人。这是不是说，中国人跪舔别人是卖国贼，至于外国人跪舔我们，还是欢迎的？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强大了啊。

去年7月哈佛毕业生许吉如在北京卫视做了“国家赋予年轻人最好的礼物是什么”的演讲，“一个强大的国家会赋予一个少年强大的安全感，基于安全感，他可以自由的选择他想生活的地点、职业状态。”为突出自己所言之安全，她选了强敌伺候的以色列和战乱不断的叙利亚；而为证明自己有选择性，她举了在美国读书经常被老师提问的例子，因为中国很重要，中国学生的话，一定要听。这无疑令所有在美有留学经历的人吃惊，在这里竟然因为你是中国人，有被选择发言的优先权？

一个人的安全感和选择权竟然要靠国家的强大来彰显，那新加坡、卢森堡这样的小国子民该怎么办？这位哈佛女孩所表现出对政治学基本常识的惊人无知。可同样是演讲毫无逻辑而言，她在中国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里除了她富有感染力的叙事风格充满迷惑性，对从小接受这套话语体系长大的中国人来说，显得格外亲切而有魅惑力外。根本原因还在于，她最大程度的迎合了强国子民的普遍心理。

“他是轻装上阵去看这个世界，又理直气壮地回到自己的家园”，这样的话，对于站在塔尖的或者准备冲向塔尖的像许吉如这样的中国人而言，自然不是问题。但对于当今匍匐于塔底的绝大多数中国人而言，却是超现实的。这里发自内心的沉重的无力感使他们难以启齿，于是只能从国家意志所感受到的那股虚幻的力量来撕毁与他们不一起的东西，实际上是借此来发泄现实的愤懑。

有意思的是，这两个女孩事后都做了同样的事。杨同学是在微博上公开道歉，许同学则是借助著名的自由派网站金融时报ＦＴ中文网做补救性说明，有人说杨同学如此说中国，却没忘给自己日后回中国留条路。同样的，许同学如此夸中国，却也没把自己日后离开中国的门关死。原来爱国与爱自由其实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两个孩子有着相似的年龄，同样有着极为相近的精致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