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霍珀《夜鹰》
本报特约撰稿人:崔璨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美国经历华尔街股市崩盘后的经济大萧条时期。那些在二十年代疯狂建设的城市景观和繁华生活的标志霎时冷清下来——庞大而无人的咖啡馆,灯火通明却空旷的街道——这些都是霍珀画里的常客。美国艺术理论家阿瑟·丹托对霍珀的作品评论道:“对于美国的观众来说,这些绘画有一种几乎是疼痛的熟悉感。”因为霍珀的画像是冷酷的日记,标注着那一时期,美国都市的冷暖骤变。在艺术史上有一种“霍珀式风格”(Hoppersque)的说法,用以表达一种无力和孤独的美国式情境。
但霍珀的作品并不仅是被当作时代纪录片。尽管当时表现美国现实题材的作品几乎都会被戴上“讽刺社会现实”的帽子,但相比看来,霍珀的作品却在一众激越中表现出一种平静,这比激烈的讽刺产生了更深刻的触动:当人们谈论霍珀,说的更多的不是城市的萧条,而是人心的孤独。
这里的孤独并不是所谓的“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哀怨和寂寞,而是被现代性所裹挟的毫不留情的隔绝。那些关于梦想和欲望的实践在巨大城市中的受挫,那些不断试图沟通却更明白自我保护的教训,印在霍珀画中的总是石灰一样空泛的表情上。
《夜鹰》,或常被翻译为《夜游者》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幅。一段时间里,美国的很多大学宿舍的墙上都会挂一张《夜鹰》的海报,它是这个时代的代名词。按照霍珀的话说,这幅画是取材自纽约格林威治大道上的某家餐厅,两条街在这个餐厅处汇合。餐厅没有刻画入口,只有巨大的,占领画面三分之二的无缝的玻璃窗——隔断,却又一清二楚。画面上有四个人(其中的红发女士的模特是霍珀的太太),但他们彼此并不相望,而是各怀心事。这个在纽约街头唯一泛着光的小餐厅,似乎是深夜的唯一温暖所在,但暖色的光线下,邻座的人身体靠近,却神色游移,似是等待又无所等待,难以相互给予。 而我们就站在这玻璃幕墙之外,像是这场孤独的窥视者。无法阻止,只有空白、停顿和失语,我们束手无策,因为我们好像和画中人并无分别,他们相互之间的遥远,好像就是我们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或许,霍珀表现的不是某个具体的时期,甚至表达的也不仅仅是一种大城市的孤独,而且是具有更普遍意义的孤独——即社会与个体在内心中存在的一种疏远,一种无所不在的寂廖,这或是永恒的人类境况。
1956年年末,《时代周刊》将霍珀印上封面,并称他为“孤独的目击者”。霍珀自己说:“我或许在不知不觉中画出了一个大城市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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