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血色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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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动物记事之——

冬天里的血色清晨

本报特约撰稿人：李成忠

羊大概是世上最温顺的动物了，温顺到了即使是在被宰杀的时候，它也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利刃刺进它的胸膛，不跑也不挣扎，只是在血流光的时候抽搐几下。所以我们那里杀羊从不用像杀猪那样把它的四脚绑住，掀翻在案板上，按住再杀，而是只用两腿夹住羊的脖子处，一杀，就完事了，羊甚至连叫一声都不叫。羊的头上虽然长着一对匕首形状的尖角，却几乎从来没有主动攻击的行为，那对角更像是装饰而不是武器。——哦，对了，公羊会在特殊时期用这对角来与同类战斗，仅此而已。

但也有例外。这个例外发生在一只母羊身上，而且面对的还是一只凶恶的狼！不用说，就是一群羊面对一只狼，也绝定没有胜算的希望！何况是一只羊，何况还是一只母羊！当然，激发出它这种勇气的，是它的孩子——它要保护的小羊！它是一只带着孩子的母羊！自然，它失败了，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连同它想保护的孩子。

北大荒的冬天，白雪皑皑，千里冰封，“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羊群已没有地方放牧，只有场院边上，人们将脱谷机脱粒后的玉米棒连同玉米叶以及未收拾干净的玉米粒堆在一起，留给羊吃，算是给羊群留下的一块人工“牧场”。冬天的太阳落山早，下午三点多，太阳就落到森林的后面去了。那天，放羊的牧人在羊群吃饱以后，就赶紧把羊群赶回了羊圈中去。这群羊中，有一只带着羊羔的母羊。羊羔不大，还没有断奶，因此，母羊很是呵护着它。可是，那天，可能是这只母羊太呵护它的孩子了，竟然领着小羊不知躲到了哪里去，而没有和大队的羊群在一起，因此，牧人没有看到它，在羊群回圈时，这只羊也就没有在羊群里。它不知道羊群的离去，等到它发觉羊群已经不见了的时候，羊群早已无影无踪了。就这样，它被孤零零地留在了这里。

它焦急地寻找着羊群，“咩咩”地呼唤着同伴，但却丝毫无济于事。夜色降临了，大地慢慢地被吞没在黑暗中。

一只饥饿的狼，走出森林，朝着离森林不远的村子——也就是我们的连队——走来。它知道，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四周除了皑皑白雪，根本找不到什么猎物。像兔子这样的小型猎物，都躲到了筑在森林中的洞穴里，洞穴被覆盖在雪被的下面，那里又安全又暖和，秋天贮存的食物足够它一冬吃的了，因此，它根本不用出来。而狍子等大型动物又很警惕，它们都是三五成群或十只八只地聚在一起躲在森林里集体行动；晚上睡觉时，它们就各自在雪地里把雪刨开，刨到露出地面来，形成一个临时的窝，它们就躺在这个坑状的窝里睡觉。据说狍子、鹿等等这种大型的食草动物在睡觉时，总留一只放哨的。冬天的森林里没有茂密的树木和野草的遮挡，狼无法隐蔽；再说了，冬天，在厚厚的雪地里走路，再柔软的脚，也没法做到悄无声息。狼在森林里即使发现了狍子等大型猎物，往往还没等靠近，就被这些警惕性极高而又反应敏捷、奔跑速度极快的动物发现并一溜烟地跑得无影无踪了。——当然，狼抓狍子也还是有办法的。它们只要把狍子赶出森林，赶到雪野上，狍子就陷入了绝境！北大荒的冬天，雪都下得很厚，一般都要达到半米多深。一望无际的雪野，经太阳一晒，表面就会形成一层较硬的壳。这层壳不是很厚，大概只有一个拳头的厚度，人走在上面勉强经得住，但狍子等这种偶蹄动物的蹄子就像棍子一样，一踩上去，就踩穿了雪壳陷下去了，不仅根本无法跑，而且用不了多一会儿就把腿给磨破了，而狼这种软蹄动物却能在上面奔跑如飞。显然，在雪野上，它们就是狼的美餐。所以，一到冬天，袍子等这些大型食草动物就躲在森林里，借助森林的掩护，躲避狼的追捕。因此，在冬天里，狼在森林里很难抓到猎物，于是就常常在深夜里从森林里走出来，到人们居住的村子里干些偷鸡盗猪的事。

——这条狼就是这样，它从森林里出来，沿着大路，慢慢地向村子靠近。它知道，这样的夜晚，说不定会在这里有所收获的。果然，它听到了羊的叫声，也嗅到了羊的气味。它迅速朝羊所在的方向跑来。很快，它来到了这只带着小羊的母羊面前。母羊连同它的小羊立刻陷入了死亡的境地！

这只狼可能想：那只小羊更鲜嫩！我先吃那只小羊吧！于是它想绕过母羊，直接去抓那只小羊。没想到母羊用身体护着小羊，用它那两只并不算长的尖角来对付狼了。并且一边护着小羊，一边与狼周旋着向场院边上空旷的雪地退去。狼一心想吃小羊，所以就绕着母羊，兜起了圈子。

在母羊顽强的抵抗下，狼始终不能得逞。不知道过了多久，狼终于失去了耐心。它大概终于明白了：如果不除去母羊，小羊是吃不到的。于是它最终向母羊发起了进攻。

第二天清晨，天空格外的晴朗，鲜红的太阳照在洁白的雪地上。雪地也辉映着太阳的金光，天地间一片金光灿烂。而在距场院很远的雪地里，却有一片殷红，散发着血色的红光。

于是，人们看到了这样一个场面：一只母羊和一只小羊残缺不全的尸体，小羊几乎被吃尽。雪地被凌乱的脚印所覆盖，鲜血将雪地染得殷红。但依稀能够看出，在一块雪地上有明显的三个圆圈：外圈是软蹄动物的脚印，不用说，那是狼的脚印；在狼的脚印的里面一圈，是母羊的脚印；在最里面的圆心的位置，则是一片小羊的脚印。

人们明白了：在黎明之前的黑夜里，这里曾发生了一场怎样的实力悬殊而又英勇悲壮的抵抗啊！母羊为了保护它的孩子，与一只恶狼进行了无畏的抗争。它的抗争，证明着即便是温顺懦弱如羊者，也有着超越生命的母爱！

在电视片《动物世界》里也曾看过一个故事：一头野猪妈妈带着它的四个宝宝出外觅食，不幸与狼相遇。野猪妈妈迅速把它的孩子们隐藏起来，自己却向远处跑去，为的是将狼引开。孩子们安全了，而野猪妈妈却在四只饿狼的围攻下，倒在了血泊中。

母爱真是太伟大了！无论对于人类来说，还是对于其他动物类来说，母爱是一样的伟大和无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