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难尽话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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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 木愉（布鲁明顿）

《布鲁明顿的今昔》《Bloomington past and present》是我送给顶头上司的礼物。她辞职转往佛罗里达高就的时候，我念着她对我的好，又念着以前遭遇到的上司对我的种种的不好，就想送给她一件礼物。但临到选择礼物的时候，却莫衷一是。求教于太太，她说有一本新近出的关于布鲁明顿的书很合适，让她告别了这里，以后也有个追忆，就送她一本吧。我早就主意全无，就依了太太的主意，到书店里买了这本书，也没有细看，就让店员小心用彩纸包好，送给了她。她相当高兴，很热情地给了我一个拥抱。

后来再跟那本书邂逅相遇，是在儿子们的钢琴老师家。钢琴老师在钢琴旁的等候席上放着那本书，意在供人杀（Kill）时间。这时我才有了机会断断续续地读了这本书。

这本书由三个人合作写成。一个历史教授（Scott R. Sanders），一个文学教授（James H. Madison）和一个新闻摄影教授（I. Wilmer Counts ）。

新闻摄影教授在书面世的时候，已经作古。所以这本书像是他的墓志铭。他那些全部以黑白为基调的照片给人以深厚的历史沧桑感，表现出敏锐的观察事物的穿透力。观赏着那些照片，纵然可以识别其中的景物，但那些景物似乎都上了一层奇异的釉，脱去了凡俗的色彩，予人典雅的面貌。

文学教授在牛津大学得的文学博士，所以他写的那部分相当华丽。他设想一个从未到过布鲁明顿的朋友来访问他，他带着那个朋友在布鲁明顿漫游，搜尽小城的一切风流雅致。大约因了这种导游的定位，以及他职业上的溢美倾向，所以布城在他的生花妙笔下，是一个没有污迹的所在。他说布城如何安谧和谐时，竟然找出例证说很多市民不锁房门，也不锁车门。情形也许的确如此，但我想说的是这样做很危险。我以前多少受了这种误导的影响，所以即使在十多年前来布城时，因为没有上锁而被偷过自行车，但很快好了伤疤忘了痛，不久就疏于防范了。我在YMCA游泳时，就像很多市民一样，把衣物钱包等等放入更衣室里的柜子里，却不屑上锁。我想布城本来就很安全，到YMCA一年要交300多美金的会费，到那里锻练的人大抵应该是品行高雅的人士。这样，我不锁柜门达两年之久，却也毫发无损，不料前几天去游泳，不过短短十分钟，钱包就被人窃去。及至发现，钱包里的两张信用卡已经被冒用几百美金。至于其他身份的可能被冒用，现在不去想也罢，免得想得心脏出了毛病。这样说起来，很多市民不锁门，恰好预示了布城潜在的不安宁。只要不锁门，被盗是必然的，不被盗才是偶然的。只要不锁门，你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你为每天的侥幸而庆幸的时候，你离被盗也越来越近，总有一天你要为被盗而痛心疾首。

如果说文学教授的笔触过于纯净扬美的话，那么历史学教授的笔端却是冷峻客观的。历史在他的笔下褪去所有的玫瑰色，赤裸裸地展示在人们面前。

在布鲁明顿生活了十多年，每每听到人们谈起布鲁明顿，都无不是说她的好。在这个小城的地界里，如果有人跟你在一起，无话找话说，问你喜欢布鲁明顿吗，那他（她）期望的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就是喜欢。布鲁明顿的好处难以胜数，所以才一年又一年地登上全美最适宜居住的城市的名单。从有形的方面而言，布鲁明顿是个水资源丰富的所在。她有环绕四周的格里菲湖、柠檬湖和梦露湖，还有起伏不平的山峦相映衬，湖光山色、景色怡人。从无形的方面来说，布鲁明顿是一个宽容的小城。早在五十年代当金赛博士在全美保守势力的围剿下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是印第安那大学和布鲁明顿庇护了他，让他在这里继续他在性研究领域里的大胆探索。说起性，布鲁明顿还是同性恋的一个坚强壁垒，女同性恋者在每年的夏天都从全国各个角落来到郁金香盛开的印大校园隆重集会。印第安纳大学早就在前几年里有了由大学财政支持的同性恋办公室，这在全美也算是前卫的了。在这个不足十万人的小镇里，随时可以看到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人，听到不同的语言；在四街靠进印大的短短的几百米里距离内，有迥异的香味四处飘荡，因为那里坐落着来自五大州的不同菜系的餐馆。

正因为有了对布鲁明顿如上的基本认识，所以当看了这位历史教授的文字的时候，我才震憾不已。

布鲁明顿历史上曾经是个水资源短缺的小城，水仅仅可以满足饮用而已，如果哪里不幸发生了火灾，灭火就受到了水的制约。上个世纪初，曾经因了水的短缺，州里还建议印第安纳大学迁址。后来建了格里菲湖，水的困扰才暂时远去。然而不就，水的短缺重又降临，于是又建了更大的柠檬湖，这时，人们以为水的问题就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不料不出十年，由于四十年代的特大干旱，布鲁明顿当时的水资源又捉襟见肘了。于是在联邦政府和州政府的携手下，梦露水库这个全印第安纳最大的水库才建了起来，由此，才比较彻底地解决了布鲁明顿的水短缺问题。未来就没有水的困扰了吗？历史教授不以为然，他忧心忡忡地警告，由于梦露湖成了人们游乐度假的场所，游艇泄油严重，所以梦露湖和柠檬湖的水在质量上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不能满足饮水的需要。水资源短缺问题可能还会卷土重来。其实，岂止布鲁明顿，水资源的短缺已经成了全球的普遍问题，北京的缺水早就让迁都的谣传沸沸扬扬；印度的恒河难以滋养剧增的印度人，每年总有许多人在干渴中无望地死去；以色列过去、现在和未来都跟、正在跟和将会跟周边的阿拉伯国家因争夺水资源而让彼此永无宁日。如果有一只睿智的眼睛在遥遥天际看地球，一定要对人类有个评价的话，大约会像我们对癌细胞的定位一样。很不幸，人类无可限制的增长的确就像癌细胞的增长机理一样，人体不能承受细胞的疯狂增长，地球也不能。全能的上帝创造了人类，但却没有创造同样的资源供与日俱增的人类挥霍。

是的，布鲁明顿是个包容的城市，前面已经提到了布鲁明顿对性探讨同性恋异文化的宽容和接纳，但是历史教授揭开了布城曾几何时的丑陋一页，布鲁明顿在不久前也不是一块宽容和谐的绿洲。比如种族问题。直到上世纪初四十年代中期，当时的布鲁明顿还像传统的南方蓄奴州一样有着黑暗丑恶的种族隔离制度，不要忘记了，当时的美国人正欢呼二战胜利结束，黑人们却没有能够一道分享这种胜利的喜悦。布鲁明顿当时的电影院、游泳池、餐馆、酒吧大都对黑人恶眼相向。华盛顿街和六街那里曾经是一个有色学校，所有的黑人子弟都在那里上学，黑人也都居住在那里。后来印第安纳大学建在东边，致使东边的房地产价格大涨，黑人就被挤到了西边居住，于是Banneker就成了新的黑人学校。而以前的“有色学校”则被推倒，在其废墟上建起了卡内基图书馆。1925年的时候，三K党在布鲁明顿曾经很活跃，在以布城为中心的梦露郡有1457个三K党成员，而在1922年，布鲁明顿的黑人不过是四百多人而已。同一时期，有几个印第安纳大学的白人学生把一个黑人小孩绑架的事件，黑人多次起诉均告失败。在同一时期对性研究相当开明的印第安纳大学对这一事件却未免有些睁只眼闭只眼，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象征性地对这个事件和受害人家属表示了遗憾。许多年过去，三K党在布鲁明顿早就绝迹，但是没有三K党的三K党行动仍然不时上演，种族歧视的现象依然盘桓不去。前几年就有过一个极端白人种族至上主义者在三街的韩国人教堂前公然枪杀了一个韩国学生。在布城的街头也不时听说过追打有色人种学生的事件。

除了种族问题，在布鲁明顿明丽的天空下也发生着其他地方发生着的罪恶。前几年，一个十九岁的女大学生在郊外骑自行车锻练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蒸发了，虽然FBI作了许多努力，至今也没有发现她魂归何处。至于抢劫银行这类犯罪，更是像折子戏一样在布鲁明顿不断上演，经久不衰。

当然，布鲁明顿的确是个很出色的小城，多家杂志多次把它评为全美最适宜居住的城市之一也是慧眼识珠。布鲁明顿有一流的音乐学院，可以让市民们享受品位高雅的生活，去除平常世俗生活的凡庸。布鲁明顿还有一流的休闲娱乐设施，可以让人们养尊处优。布鲁明顿的确相当太平，但是，在布鲁明顿生活还是需要睁开你警惕和防范的眼睛，只有睁开了你警惕和防范的双眼，你才能充分享受布鲁明顿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