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 仲 勋 访 美 杂 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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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习仲勋(1913-2002)在中国现代史上是与邓小平同时代的国家领导人。1935年红军长征到达陕北时，他是陕甘宁边区苏维埃政府主席，1949 年建国后，任国务院副总理兼秘书长。今年 10 月 15 日是习老的百年诞辰。
习老在历经文革磨难复出之后，在解放思想与“两个凡是”的交锋中，他态度鲜明，最先公开表示支持和赞成实践标准观点，反对造神和一言堂。在一些重大问题面前，他能够仗义执言，从不瞻前顾后，说明他心里装的是群众利益，而不是个人得失。
习老在最高决策层中不惮辞费，呼吁启动政改，实行法治。他的高风亮节代表了中国亿万人民的意志，代表了中华民族爱憎分明、大义凛然的浩然正气。因而他在国内外享有很高的威望。
众所周知，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中国大陆的改革开放路线是从深圳建立经济特区开始的。在此历史转折关头，习仲勋是向中央建议设立特区的第一人。当时他主政广东，在深圳（宝安）考察。在独特的中英街上，他看到香港那边车水马龙，而宝安这边却冷落萧条，尤其是群体性的偷渡逃港问题，对他内心触动很大。
习仲勋随即主持起草了建立宝安、珠海外贸基地的报告，为广东省要来了“先走一步”的政策，使特区拥有较多的经济自主权。充分利用广东毗邻港澳的优势，以市场调节为主,引进了大量外资、技术和设备。
习仲勋的大胆的政策构想和区域性实践，得到了邓小平的支持和批准，从而使习仲勋成为深圳特区的创始人。此后，深圳的成功经验陆续推广到全国，形成中国对外开放政策的雏形，从而使中国的经济有了持续性的高速稳定增长。
访美参观矿山
笔者追忆的故事是1980年10月习仲勋率中国省长代表团访问美国，这是中国对此前美国州长代表团访华的一次回访。记得一天下午，位于科罗拉多州首府丹佛的克莱迈克斯钼矿公司 (Climax Molybdenum Co.) 来人找我。那时我在科罗拉多矿冶大学 (CSM) 做访问学者，进修卫星遥感技术应用，以美国的亨德森 (Henderson) 钼矿与中国的金堆城钼矿为例，对比美国科罗拉多成矿带与中国北秦岭成矿带的地质环境，为潜在的中美合资经营项目作可行性研究。
上述公司称，由习仲勋率领的代表团即将来到丹佛，将按预定的行程计划，参观克莱迈克斯钼矿公司所属的亨德森钼矿，公司需要一名来自中国大陆、又懂地质的翻译人员帮忙，因而想推荐我去。这对我来说真是一种巧合，因为金堆城钼矿正好位于习老的故乡陕西老根据地，即当年刘志丹、习仲勋领导的渭华起义所在地华州境内。
在代表团抵达丹佛的当天下午，公司负责人就领我去代表团下榻的酒店，见到了代表团团长、广东省省长习仲勋，副团长、甘肃省省长宋平及其他成员。当我铺开地质图时，习老读图非常敏捷，一眼就看出西安和丹佛两地的经纬度相当，一个在东经，一个在西经，再看金堆城和亨德森这两个钼矿的地理位置，又分别位于西安和丹佛附近。
翌晨，我陪同代表团，在去矿场的途中，经过北美大陆分水岭洛矶山的制高点，习老兴致勃勃下车登高，环顾苍山似海，说：“我们一向习惯于用中国的眼光看世界，现在要学会用世界的眼光看中国才是。” 代表团进入矿场、换穿工作服后，先参观主要的地面设施和管理系统。然后下矿井，参观采矿工作面和巷道运输系统。
参观完毕后回到地面，在午餐会上，负责接待的美国钼业公司董事长致热情洋溢的欢迎词，然后由宋平副团长代表习仲勋团长致辞答谢。习老坐在主席台上，间或幽默插话，亦庄亦谐，充满华夏文化底蕴，会场气氛热烈而轻松。接着，习老、宋老轮流答问释疑，高屋建瓴，令人信服。美方投资者的疑虑，一经点拨，皆焕然冰释。
午后，代表团回到下榻处稍事休息，习老和代表团成员一起聊天时说：“耳闻不如目见，我的第一印象是资本主义国家的管理机构很瘦。每个人都专精于本岗位工作，本着‘不讲藉口，只看结果’的实干精神，体现出高度的执行力，这种企业管理结构值得学习。”
习老接着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凡事开头难哪！当前国内主要问题是旧框框多，许多本来正确的事情也不敢搞、不让搞。我们一定要为改革开放扫清道路。合资企业也一样，只要条件成熟，能达到双赢的目的，就拍板，不要先去反他什麽主义！”
南中国海风云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习老当选为人大副委员长，1992年邓小平南巡时，南方经济特区的建设成就已经硕果累累，作为改革开放政策的经验来总结，事实胜于雄辩。在此新的历史转折关头，特区的成就为邓小平发表的南巡讲话提供了有力的支持，使改革开放政策的进一步深化成为可能。
习老身为国家领导人，又负责守卫南大门，任广州军区第一政委，主管两广、两湖、海南五省和南中国海的军事事务。笔者当时在一家美国能源公司任地质顾问。该公司与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合作，在南沙群岛海域从事海底石油勘探。因而又有机会聆听习老的教益。
自上世纪三十年代以来，中国在南沙和西沙的主权不断受到列强的挑战，邻国也乘机活动，甚至强占临近岛屿。中美石油公司的联合勘探所涉及的海事活动，一定要在海军的保护之下才能进行。在报批石油合同前，一定要取得广州军区的支持。
当时习老拍板说：“根据中央‘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政策，我相信通过谈判能解决问题，当然你们背后有强大的海军。” 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与美国克里斯通能源公司终于在 1992 年 5 月8日在北京人民大会堂签订了中国南海万安北区块的石油合同。
此区块仅有越南一国与中国有领土争议。当时苏俄与越南关系发生变化，越南开始致力于与中国和美国的关系正常化，因而一切进展顺利，中美在南沙海面上的联合勘探活动并没有受到干扰。
当时国际媒体称，该合同区位于南中国海面西南最令人瞩目的含油气远景区万安盆地内。中方非常明智地绕过了美国政府，通过与一家非政府的美国私人企业签订合同书，无形之中与美国联手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使中越领土争端化险为夷，开创了在南海诸岛复杂的形势下、以务实平衡的和平方式解决国际争端的良好先例。
随后，越南为了满足其对能源供应和先进技术的迫切需求，又进一步与中国签订了附加的共同开发协议书。这些实践证明，习老信奉的知己知彼、不战而胜、以及通过谈判、争取双赢的策略，无论是在军事和政治经济领域内，都是行之有效的。
习老在听取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的汇报后说：“中美、中越都可以搞共同开发，为什么台湾海峡两岸的同胞不能搞?” 在习老高瞻远瞩的精神启迪下，台海两岸经过认真磋商，双方均致力于营造不让政治因素干扰两岸经贸交流的有利气氛，终于在1994年签订了两岸首宗油气合作勘测项目“台湾盆地与潮汕凹陷物探协议”。迄今为止，协议区已发现多个油田，双方对其开采前景均寄予厚望。
结语
习老不但关注港澳、台海两岸关系和南中国海的邻邦关系，而且特别重视中美关系的发展前景。他一再强调，中美两个大国，相互依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和则两利，斗则两伤。发展长期稳定的双赢的中美关系，不但符合中美两国人民的利益，而且具有全球战略意义。
习老打比方说，如果把中美关系看作行驶在太平洋中的一艘巨轮的话，那末，双赢策略就好比是不可或缺的压舱物，用来保证整个船体，在遭遇大风大浪时仍能保持平衡而无剧烈晃动。中美关系虽然历经风雨，但是中美两国领导人，一定会以战略家的政治勇气和智慧，描绘出新颖的中美关系发展规划蓝图，开展跨越太平洋的合作。
习仲勋于1993年退休后，安居深圳，直到2002年逝世。历届中共主要领导人和重要政治元老，只要造访深圳，都要专程去习府表达尊敬之情。如今习近平上任后的首次国内视察，也选择了深圳，以实际行动宣示子承父业，表明在新的历史转折关头，只有不断深入的改革开放路线才是自己唯一要继承的治国之道。对于这位强势的新领导人，人们希望他能有所作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