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镇的中国玛丽

作者: admin
2013年05月31日

第三章
旷野路遇阿帕奇 ,墓碑镇夜闻枪声起
1880年,铁路已经从加州的圣地亚哥城修到亚利桑那,直通到离墓碑镇25英里的班森镇。阿龙和旺发租了一辆马车,来到火车站,乘上火车直奔墓碑镇。火车突然在沙漠慢了下来,大家听说有一帮劫匪来打劫火车,都十分惊吓。果然没有多久,有一帮墨西哥人模样的劫匪来到火车上。他们挨个搜索车上的行李、物件和搜身。阿龙身上藏着丈人给他们的开店本钱,看到这些劫匪,吓的索索发抖。玛丽看到阿龙这样窝囊,心里十分不悦。她对阿龙说:“阿龙,你坐起来,你怕什么,不就是这些钱吗?他们来了我来对付。”阿龙说:“玛丽,你别充英雄好汉了。连车警都对付不了他们,就凭你能行吗?”玛丽说:“阿龙,就凭你的这副德性!怎么能做成事呢?”
阿龙被玛丽说的面红耳赤。听到上节车厢的乘客一阵骚动,大呼小叫起来。玛丽看到阿龙浑身发抖,索性拉上一条毯子,将阿龙裹起来。旺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隔壁车厢静了下来,只听见火车铁轮和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这时,好几个劫匪气势汹汹地过来了。玛丽见他们没有杀人,只是抢东西,心里略略平静些。她见几个劫匪将旅客的大包小包往车窗外面扔。大家都吓得不敢出声,任凭他们抢行李了。两个满脸胡子的劫匪来到玛丽的车座间,他们伸手将玛丽的衣服包裹扔下火车。旺发看到他们的行李全数被抢去,欲要起来和他们说话,一个劫匪打了旺发一个耳光。打的旺发耳朵嗡嗡作响。玛丽用中式英语说:“Sorry,sorry, please take! Please bags take go.”劫匪没有听懂玛丽的话,见座位上一个人裹在被子里索索发抖。他上前,玛丽说:“No,no no! He sick. Laporasy ! Laporasy。” 这个劫匪没有理睬玛丽,掀开被褥,闻到一股恶臭。劫匪赶紧捏住鼻子走开了。其他的劫匪也不敢动他们的行李了。旺发也闻到一股恶臭。也赶紧捏住鼻子。玛丽见这些劫匪走到下面几座,她帮阿龙塞住被褥,恶臭稍稍淡了一些。旺发问:“玛丽,这阿龙身上怎么会这般臭呢?”玛丽说:“不这般臭,我们开餐馆的资本还保得住吗?”旺发高兴的几乎跳起来,说:“玛丽,真有你的。你怎么想得出来?”玛丽说:“这火车十分不安全,虽说旅行快了很多,但是这一带劫匪多如牛毛,有老墨劫匪,有牛仔劫匪,还有阿帕奇部落劫匪。你也搞不清是哪帮的劫匪。来的时候我已经打听了。来之前我已经准备了这些臭物。”旺发不由得叹:“玛丽,你真是聪明绝顶。”玛丽:“不这样,怎么在这群强盗中生存呢?”旺发说:“玛丽,你说的对。我们是往强盗窝里去讨生活。凡事都要长个心眼。玛丽,往后还得靠你这样的机智。”玛丽说:“别说了,这一去是死是活,是祸是福不知道。不过有本钱在,再怎么样还是能应付一下的。”
险情过去了,阿龙稍稍平静了些,不再发抖了。他撩开被子,脸色死白。玛丽的头靠在火车的窗户边。眼睛盯着前方,整整半个时辰的森林和溪流,出了森林和溪流,渐渐地,火车来到一望无际的沙漠。可是玛丽的脑子里却在回忆着一幕幕的来到修铁路营地的情景。也回忆着这个阿龙。在整个华工营中,阿龙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玛丽刚到美国的时候,刚好山区工地上石头砸死了好几个华工。但是老板却拒绝支付抚恤金和丧葬费。阿贵和别的华工都去老板那儿抗议。阿龙害怕老板报复,要师傅阿贵也不要去。但是阿贵还是去了,为此阿贵很生气。但是阿龙做事很认真,很少出差错,这一点,阿贵还是很看中他的。玛丽始终觉得阿龙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因此,当她的父亲安排她和阿龙成亲的时候,玛丽很不高兴。但是出于对父亲的孝顺,因此也随媒妁之约,和阿龙成了亲。刚在在火车上听到枪声,阿龙就吓得浑身筛糠,玛丽心里十分鄙视她的丈夫,心想,这样窝囊,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玛丽坐在火车上是似睡非睡地坐了很多时辰,火车一声长鸣,在班森镇车站停了下来。旺发见大家都站起来下车,便催促着玛丽和阿龙下车去了。由于阿龙身上的恶臭,他们仨只有一只装着破旧衣服的包裹被扔下火车,还有四五只包裹还安然无恙。阿龙和旺发双臂也挂满了大包小包,下车了。从班森镇到墓碑镇,真还有一段很长的路。有这么多的行李,走路是不行的,因此玛丽提议租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一个长得满脸是胡须的人,这个人说话声音很低:“你们是去墓碑镇的是吗?”玛丽说:“是啊,我们租你的车去,行吗?”赶车人看看玛丽,又看看阿龙和旺发,说:“这么多的行李,又是三个人,你们就付十美金吧!”玛丽他们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十美金在那时候是个大数,所以他们一下就不吭声了。赶车人说:“喂,中国人,你们到底去不去啊!”“我们去墓碑镇。”玛丽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来。赶车人接过钱,让他们上车。马车飞驰,玛丽看到两边都是黄色的土地,远处的小山包上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树木,看上去没有人烟,十分空旷。“这就是亚利桑那沙漠了。这里人烟稀少,可是这里有银矿呢,遍地是银子。”旺发说。阿龙向远处看,茫然地问:“这里都是一片死地,也奇怪了,怎么有银子呢?”旺发说:“听说已经有很多花旗人发了大财。但是我们是不允许去围土地的。只有那些花旗的公民才能围土地。”阿龙不解:“我们中国人为什么不能围土地呢?”旺发叹了一口气:“中国人在这里不是人!什么时候他们把我们当成人了?他们把我们当成牲口。你还记得吗,我们炸山洞,死了多少中国人,他们连棺材也不肯花钱买,就挖个坑把我们埋了。”玛丽说:“是啊,我们多少兄弟在那里成了怨魂夜鬼,听我爸说,晚上那些无名死人的魂常常出来哭闹。那是他们找不到家啊。阿龙,我听说墓碑镇已经有些中国人了。我们在花旗人那里没有入他们的名册,你还是共济会的负责人吗?那里也有共济会,我们在那里为中国人造个册,这样,就是死了也有个名字。”阿龙答应着:“好啊,这件事容易,我们就造个册吧。”
马车跑了一阵,玛丽慢慢地看到远处有房屋出现。这些都是低矮的木屋,看上去十分简陋。玛丽目不转睛地看着两边的木屋,马车旁边有一片墓地。墓地稀稀落落地有几处墓。“啊,这是他们的墓地。唉,墓地也这么简陋。就像家乡的乱坟岗。”旺发说。玛丽应道:“旺发,你看这些墓,花旗人死了用快木板做墓碑,死了人都这么小气,不立个石碑。”。“是啊,你没看到这些花旗人都很抠门,唉,在这里开饭馆,恐怕赚不了多少。”旺发叹口气。阿龙责备旺发:“你这乌鸦嘴,还没出师你就说这样的丧气话,财运都给你赶跑了。”旺发说:“你这人倒是挺迷信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怎么说也不会改变生意的。”玛丽说:“阿旺,你说得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可是如果我们的饭菜比别人的好,生意自然就来了。”旺发说:“那就听天由命吧。”他们说着,就到了艾伦街和第四大道口。那里有个叫付其的老乡在等他们。付其是一个典型的广东人,他个子不高,黝黑,眯缝着的小眼睛,眼角向下拉,看上去十分和善。花旗白人叫他眯眼。付其在墓碑镇的福莱蒙街和第四街的一角开了一家糖果店,花旗白人牛仔特别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巧克力。巧克力虽然是外国的东西,但是,付其是一个天生的糖果制作高手,他的巧克力又粘又稠,香口久留。因此他的糖果店生意很好。付其喜欢开玩笑,如果有白人叫他眯眼眼,他就会大声喊他们圆眼。也许因为付其这样叫墓碑镇白人的,圆眼这个名字就这样叫开了。旺发一眼看到街角的付其,连忙叫赶车的停下。付其也看到了他们,迎了上来。付其和旺发,阿龙很熟,但是没有见过玛丽。他见有一个女人跟着,连忙说:“阿龙,她是你的媳妇吧。”显然旺发和玛丽相比,显得太老了。阿龙不好意思地说:“是啊,她是我媳妇。”玛丽一点也不认生,自我介绍说:“付长辈,我叫——啊,对了,我叫玛丽。你以后叫我玛丽就是了。”付其见玛丽这样大方,完全不像大家闺秀,便不要装斯文了。他哈哈笑了一下:“阿龙,你真是有福啊。这里的男人要找个广东媳妇多难呢。你怎么有这么好的运气。”旺发说:“还不是他有一个好师傅,又教本领又许配媳妇。真是行了桃花运。”旺发见玛丽有点不好意思,便转了话题:“付其,你要把我们领到哪里去啊?”付其说:“我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就先住在我的家里,明天陪你们去看店面。就在鸦片城中央,离我这里不远。”众人随付其来到他的家。付其的家有两层,下面一层是店铺,摆满了各色糖果,玛丽远远就闻到了巧克力的香味。旁边有个侧室,摆满碗盆锅瓢和炉灶,很显然,那是付其的糖果制作间。付其的家住在二楼。这会,旺发住在厅里,里面的一间储藏间整理一下让阿龙夫妇住。阿龙他们收拾停当。玛丽就走出付其的家门,往街上张望。算起来一月还算是冬天,可是亚利桑那的冬天一点不冷,傍晚天黑的很快。玛丽大吃一惊,白天看着这墓碑镇人烟稀少像鬼城,可是在晚上大街上的店铺却是万家灯火,街上不时出现很多人和马。尤其是对面的酒吧,饭店,赌场,戏院,大声吆喝在街上回荡,就像老家办结婚喜酒行令猜拳的夜晚。突然,有一队马队哒哒而来,后面扬起了黄色的灰尘。接着,街上传来了一阵枪声。吓的玛丽赶紧往回跑。
付其的女人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谈着。付其煲的乌鸡白骨蘑菇汤特别的鲜,大家都称赞了一番。玛丽余惊未消,本来想付其会在饭桌上说这枪声到底是怎么回事,见付其和他的女人根本没有把枪声当回事,便问:“付大哥,刚才的枪声多可怕啊,他们打枪是为了什么呢?”本来付其和老婆听到这样的枪声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什么好惊奇了。可是他猛然想起阿龙和玛丽一定不习惯这样的枪声,便解释道:“你们啊,要想成为墓碑镇人,首先要习惯这枪声。如果不习惯,常常会把自己的魂都吓出来了。这墓碑镇一天不死人,这一天就成了黄道吉日了。矿上会死人,牛仔枪斗会死人,赌徒争斗也会死人。”玛丽说:“这里死人就像家常便饭了。这太可怕了。”“可是这里要比我们造铁路那会要好多少倍呀。”付其颇有感慨地说,“唉,父母把我们生下来,人生竟然这么不值钱,我们为何远离家乡,来到这个鬼地方呢?就是为了苟且地活着。”旺发也说:“对呀,我们这命还不值几美金呢。”玛丽看到阿龙十分认同,不断点头,便说:“付其,旺发,这是你大男人说的话吗?有句话说好男人志在四方。就是草籽也要在石缝里生根,我们有手有脚,你怎么这样想呢?人家花旗人也不是从石缝里找银子,发了大财。我们广东人能给他们做美食,我们要在他们的舌尖里扣银子。你做巧克力不是这样吗?我们开饭馆也不是这样吗?等我们有钱了,就在这里造大房子住,舒舒服服地过后半生。”付其说:“玛丽,你还真的把自己看作人啦?”玛丽听了就奇怪:“那你把自己看成什么了,狗,猫,蜈蚣,地虫?”付其无奈地说:“差不多吧,听说这里政府造册,人家连中国人的人丁都不算。你说我们不等于空气了吗?”阿龙不断地喝着汤,付其女人见阿龙这么喜欢喝她煲的汤,要再给阿龙盛一碗,阿龙摇摇头,说:“大婶,我不喝了。晚上起来麻烦。吃完洗洗我要睡了。”阿龙说着,打了个困哈。付其女人说:“你们的床铺都收拾好了。”付其也说:“明儿一早,我们就去四街的空店铺看看,价格公道的话,你们就准备上手吧。”众人说好,便散,各自到房间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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