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寶的故事(一)

作者: admin
2012年09月21日

北京东城区和朝阳区相汇之处,老地名叫“哑巴路”。距今约七十年前,这里搬来了一位城防大员——黄绍雄将军。他嫌这个地名不太雅,便改为“雅宝路”。这条路由南小街从西向东走一里地,被一个城隍庙挡住,只好分为南北两条路,南边的路称为“大雅宝”,北边的路称为“小雅宝”。这“大雅宝”居中向南的一个小红门,内有三进套院,其门前右首钉着块木牌,上书五个字:大雅宝甲二号。下有小楷一行:中央美术学院家属院。这块牌子做工极为精致,四周的纹饰也颇为讲究。一直过了许多年,我才知道,这牌子是画《大闹天宫》的著名画家张光宇伯伯做的。
进了院子,就是赵大爷家,他解放前就住在这儿,现在兼职作收发室的工作。他家左起一溜四间。西屋是董希文家,他家的长子沙贝是我哥哥的好朋友。他家顶北的三间是我家,屋后还有一间小厨房,各家的猫咪都在这儿玩耍,吵闹到天亮。再往后的后院就是黄永玉家,这里是名符其实的小动物园,是我们的活动中心。黄叔叔的儿子黑蛮,在大雅宝这院儿里只和我同龄。他家的北面住着李可染先生和祝大年先生。李伯伯的儿子李庚,祝伯伯的儿子毛毛,大伙儿每天在一起,谁家有好吃的就在谁家吃。最经常的是去黑蛮家,热情的黄妈妈给我们做地道的广东菜,那个美味,至今忘不了。
黄叔叔家是个小动物园,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他家南房窗下有两只活蹦乱跳的小梅花鹿,窗台上并列一排蛐蛐罐,里边养着油葫芦、纺织娘和蟋蟀。墙根儿小箱子里有一对胖胖的荷兰猪,对面房檐下还有一只小猴子,每天攀着木架、翻着筋斗,大家有好吃的都会想着他,可他吃什么都只咬一口就扔了,是个小淘气。门廊上还蹲着一只猫头鹰,一动不动,像只毛绒玩具,我去看他时,他只睁一只眼,懒洋洋地看着我,他一定是个夜猫子,现在还没睡醒呢。
每天我都要去看他们,时时惦记着他们。听黄妈妈说,等小鹿长结实了,就让他们回大森林去。我听了心里不安,不知是盼着这一天到来呢,还是害怕那一天到来,说不清。
父亲叫我去李苦禅伯伯家送封信。他家住在“宜宾街”,其实以前叫“羊尾巴街”,走路不用一顿饭的工夫。刚进门,瓢泼大雨就下来了,正好送奶的老头儿也在廊下躲雨。李伯伯笑着说:“这叫‘人不留客天留客’”他回身让保姆给我俩上茶。这会儿,李伯伯的儿子李燕笑着走过来侃大山:“寥寥好,你知道吗,我最近养了一只猴儿,是个墨猴儿。我画画之前裁纸,他就一心一意地帮我研墨,还给我当模特呢,等我画好画,他就把砚台舔干净,又回到笔筒里睡觉去了。”
送奶的老头儿张着嘴听着,连茶都忘喝了。我想,我回家一定叫孃孃也给我找一只这样的墨猴儿。
回家来,大伙儿在一起听广播,我趁着人多,说起了新闻——墨猴的事,大家顿时羡慕不已。黑蛮说,明天就让他家的猴子练习研墨。妈妈听了笑着说:鲁迅先生在《朝花夕拾》那本书中就讲过墨猴的事。大家这才明白:最早有墨猴的原来是鲁迅伯伯啊!这时,妈妈指着收音机说:你们快听,这是育才学校的诗歌朗诵会。接着就听见郎郎的声音:我要像狼一样地吃掉官僚主义——(马雅可夫斯基写的诗)。
当晚吃饭时我问:“为什么要吃掉官主义?”这时黑蛮跑过来,神秘地说:“关主义就是夏天在胡同口卖蝈蝈的关大爷。”
我近来有件最担心的事,想跟黑蛮说。这天去他家,他伸出食指示意我要小心,我俩踮着脚走进北屋,好!屋里黄叔叔坐在小凳上,身前是一块油渍的大灰帆布,上面摆着一排乌黑锃亮的钢管,那是拆散了的双筒猎枪。黄叔叔衔着并没点着的烟斗,仔细擦抹着那些物件。最靠近他脚边的是一排像中药丸那么大小的红色枪弹。
“怎么样,”黄叔叔眼睛看着枪管对我说,“最近是不是很听话,我要侦察清楚,才能决定是不是带你们去。”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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