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 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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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雲遊俠

题目本来是“祭奠”，后来怕人们往迷信上想，改成了“思念”。我发现，祭奠是与先人的聚会，祭奠给了后人对先人的思念和反思的机会，是先人对后人继续引导的机会，是后人加强自律的机会，是后人对先人继续对话的机会。祭奠是幸福的。
我也开始祭奠先人了
我的婆母在世的时候，多少年来，每逢清明、冬至、七月十五和春节，她都要提出祭拜先人。总要四荤四素，肘子、鱼和豆腐是少不了的。肘子要整个的炖，鱼是整条的，豆腐是大片的油煎的。预先在桌子旁边摆上几把椅子，各个桌面上摆上筷子、碗和小酒杯。我家的小酒杯和好酒基本就是祭奠先人才用。
在祭奠之前，首先要做的是将镜子都用报纸遮上。这个事情基本都是我来做的，开始我是用大头针将报纸别到镜子的边缝上，后来就用胶带纸粘贴了。厅里有四块镜子，都要遮上的。
在菜摆齐后，每个碗盛上米饭，酒杯斟上酒。就可以祭拜了。婆母首先从外面将先人请进来，就坐，而后站着作揖祭拜。口中念念有词。
我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参与的程度逐渐增多的。近些年来，在婆母祭拜的时候，我们站在旁边也跟着拜，不好意思的感觉渐渐的少了。
而婆母的去世使得我对于祭拜先人的态度发生了质的变化。我甚至是盼着这一天，这一时刻。婆母的“五七”到了，按说在老家的弟兄们会按照家乡的习惯来举行活动，可是我们也决定祭拜。我采买了原材料，亲手做了饭菜，一切按照婆母的做法来做。而且，要求在家的孩子们也来祭拜。当我出房门请婆母的时候，眼泪簌簌而下，我说的不是婆母过去说的话，而是与婆母真实对话：“妈，好想你，好容易才把你请来了。”，尽管婆母不喝酒，我也照样来斟酒。斟一次酒，拜一轮，这样祭拜三巡。之后，我将婆母送出们，我哭着，“妈，你就呆这么一小会儿，以后我要常常请您来。”我哭着回了房间，坐在餐桌旁用餐。全家静静的吃完了饭。
说实在的，过去的祭拜我都是不好意思地参与的，而且尤其怕外人知道。而现在，非但不认为是封建迷信，反而自己将自己提升为组织者和执行者。做了这一次，我期盼下次与婆母的会面。
有时候，我还会独自到婆母原来住的房间，去与婆母对话。
时间不短，婆母与我生活了30年，按理说该说了多少话啊，可是，我怎么觉得没有说什么呢。我总是忙啊忙，我在电脑前干活，婆母在旁边跟我絮絮叨叨的说，我其实没有认真地去听。婆母的老家是杭州临安，尽管她的日常话我已经没有障碍，但是说深了，全理解还是差的不少。于是，我想了个办法，我干活，让婆母自己对着录音机说话，我想等到将来技术发展了，语言可以变成文字了，就理解了，我就可以看了。那一次，婆母整整说了一盘。但是，就是这种方法，我也没有坚持。我还想到，我的事情太多，她今天说了，我明天就忘了，于是我就用电脑记录了一下，前些天，我整理电脑，但是发现也才小小的一页。我给她建立了几个本子，有关于她的日常用药的，这是我出门给家人的备忘录， 关于草药的知识等等。以上这些，我坚持哪项都好，但是都当成了权宜之计，全是半拉子。
当她住进医院几天后，我还想等到她出院，我要好好的听她说话，任凭多长时间。我对这种想法没有一点怀疑。这个时候，我考她，她还能说出电影明星宋丹丹，国家领导人的名字什么的，但是，很快，转到B.D医院以后，她就不能说话了。她开始意识到什么，想用点头摇头的方式留下话语。她的一些比较贵重的东西，如几条金项链、金戒指、镯子等都有指定。我说给XX吧，她摇头，给XX吧，又摇头……。大家问她想XX吗，一个个地问下去，她把我放到了第一位。大家问了多少次，都是这样。我很感动。尤其是有一次，她拉着我的手，伸出两个手指头，我们猜说，让我们的两对孩子团结，不吵架，她摇头，我们又猜，是让我们老夫妻团结，她点头，又拉着我的手，将我的两个手指头捏到一起，一次次的，我戏谑地说“让XX听我的。”没想到，婆母连连高兴地点头，先生赶紧说“以后我都听lY的。”没想到，这句话就成了最让她高兴的话了。每每说起这句话，她就点头，露出笑容。每次我进去，我都要问，“想lY了吗？”她都点头。
但是，有多少话没有说啊，她没有再回到家，再也没有机会来听她说话，我原来想好的安排多少时间都没有用上。我好后悔啊。早干什么了？如果我想到老人有这一天，我就不会留下那样多的半拉子！
我经常逗她，“好好活着，我们还等着看您奖励的电视机呢。”因为政府总是给超过100岁的老人奖励电视机的。这是我们经常说的话，不是说着玩的，而是认为事情必定就是这样发展的。我想，她自己也从来不会认为这么快的。
“子欲孝而亲不在”——理解此中意，为时已晚啊！
婆母终于被邀请到了美国
上面的内容是我来美国之前写的。2007我去温哥华，因为有两个月可待，于是就带上了婆母。记得她总是兴奋的向大家讲述签证之前体检的情节，说问的问题太简单。2010年我来美国时怕签证遇到麻烦没敢带她。可是这次来美想带也带不了了。婆母的影子总是在我的眼前。孩子们买了水仙，在国内婆母每年春节之前都是算好日子买好泡水，以便春节准时开花的。我们美国工作的孩子们提出在家里“请”奶奶，这是我没敢想过的。于是我们按照我们的常规办理——圣诞节，婆母来了；元旦节，婆母来了；春节，婆母来了。婆母的护照是长期的，她是从空中过来的，不用过海关的。我们摆好酒饭将婆母请进来，酒过三巡，将婆母送走。好了，从此婆母就常来常往了！婆母穿越时空，俯瞰着她自己的家乡和海内外的子子孙孙。
2012-1-28 于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