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大师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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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济冠

       家人和邻居称彭教授为大师时，他颇有得意之色:“我的手艺真不赖吧？”夫人笑答:“岂止不赖，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师嘛！”夫人如此高看，自有道理。

彭教授理发技艺精湛，可谓历史悠久，有口皆碑。他虽然未曾拜师求艺，却果真达到无师自通，自学成才的境界。

堂堂教授怎么对理发专业有了浓厚兴趣，且钻研、修炼达到炉火纯青的水准，其中有个当时催人泪下，如今说来纯属荒诞无稽的故事。

夫人的工作地点在市区中心，家就安在附近，彭教授任课的学校地处近郊，为免除往返挤车之苦，学校让他在教工集体宿舍与小朱合住一室。楼内的单身及非单身的教工，业余时间，少不了互相走动，闲聊，或打打桥牌等，日子一长，自然形成了过从较密的“小集团”。六十年代，空前的大革命来临，这“团”人很快被以“裴多斐俱乐部”的罪名揪了出来。大难当头，容不得辩解半句。大字报揭发批判，越上纲越像真有那么回事。“俱乐部”的成员们个个耷拉脑袋，互相不再搭理，老老实实，规规矩矩接受批判。红卫兵小将们还心有不甘，他们一鼓作气，把这些“团员”和别的“牛鬼蛇神”都剃了阴阳头。

当时天热，戴帽子不大像样，彭助教(那时除了资产阶级老知识分子当教授外，后起之秀当上讲师已不容易)临近该回家的日子了，他悄悄溜出校门，直奔理发馆。半道上遇见迎面而来的小朱向他直摆手，走近了，小朱说:“别去了，理不成了！”

“为什么？理发馆关门啦？”

“理发员不给这种头理发，怕造反派追究！”小朱说完，急匆匆迳自走了。彭助教略一思索，当即就近买了推子,返身回校。

小朱甘当试验田，彭助教握住推子，捏动手指，在小朱头上开工，头发居然像被收割机刈庄稼般纷纷迅速倒下。从此彭助教对理发的兴致一发不可收。回家给家人理，在宿舍还主动揽活，技术与日俱进。好在小将们的革命热情来得快，退得也快，他们忙于开创新的革命花样，对这帮阴阳头变成光头，不加过问了。

彭助教们的天空终于云开日出，阴霾消散。复课闹革命了，彭助教不舍得冷落了推子,他利用业余时间，仍提供免费服务，并继续钻研技艺，力求赶上时代步伐。尤其退休以后，看书写字与眼睛相克，理发是与人有利与己无损的活儿，彭教授乐此不疲，自然备受“顾客”夸赞，尊为大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