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俄乌战争引发的舆论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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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特约撰稿人 王辉云

2月24日黎明前，俄罗斯总统普京以俄罗斯感到自己的“安全、发展和存在受到来自乌克兰的持续威胁”为借口，对乌克兰发动突然袭击。然而，俄军的侵略遭到乌克兰军民的顽强抵抗。战争不但未达到迅速征服乌克兰的目的，反而遭到世界绝大多数国家的一致反对。美国、欧盟和北约都强烈谴责俄罗斯的战争行为，对俄罗斯实行了严厉的经济制裁，并对乌克兰展开紧急军事援助。

3月2日联合国大会在其召开的紧急特别会议上通过一项议案，以最强烈的措辞谴责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并要求“所有俄罗斯军队立即、完全和无条件地从乌克兰的国际公认边界撤出。”该决议案还呼吁俄罗斯撤销承认乌克兰东部两个分离主义地区为“独立地区”的决定。投票结果是141票赞成、5票反对和35票弃权。中国投了弃权票。

俄罗斯发动的战争给乌克兰造成巨大损失和人员伤亡，也给世界局势带来空前的不确定性。普京的一意孤行，特别是他祭出核威胁的狠招，欧洲最大核电站扎波罗热核电站遭炮击起火及使用生化武器的传闻，使国际局势变得异常诡谲，二战后形成的现存国际秩序遭到严重挑战。

战争爆发后中国出现的舆论分裂

值得注意的是，这次战争中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乌克兰炮声隆隆，中国欢声震天。这让我想起当年美国世贸大楼被恐怖分子袭击后中国网民的狂欢，情景何其相似！只不过这次中国网民的狂欢，无论是持续时间之长久还是传播范围之广袤，都令世界无法忽视。

战争刚刚打响，中国社交媒体上的疯狂场面就足以令人瞠目。什么“基辅被攻陷，仅用一小时二十二分打趴乌克兰”、“中俄联手，世界无敌”、“解放台湾，两个小时已足够”等狂言乱语，铺天盖地。普京的“特殊军事行动”好像给中国网民打足了鸡血，自信乌克兰马上就会投降，他们很快就能实现“解放台湾，振兴中华”的宏图大业。因而，战争还未分出个胜负，他们就忍不住弹冠相庆了。一些下流的中国网民甚至还意淫人家乌克兰美女，真是丑态百出，令人作呕。

然而，面对“北极熊”的侵略，乌克兰人民万众一心，誓死捍卫自己的家园，在西方国家的支持下，跟俄国侵略者打起了持久战，赢得了全世界人民的同情和尊敬。随着战争进入僵持阶段，全世界出现排山倒海的反战呼声，中国网民居然给他们的“普大帝”支招，用手里的核武器给这个世界点儿颜色看看。

抖音上的一段中国青年的慷慨陈词让我毛骨悚然：“我愿意捐六千块钱给俄罗斯的兄弟们，希望普京总统可以尽快发射核弹头，目标就是美英法三个国家，哪里人多往哪里打”。怪不得人们说，普京的绝大多数支持者不在俄罗斯，而在中国。

当然，中国的网络世界也并不都是这类缺心眼儿的小粉红，一些不同声音也时不时在网上出现。战争刚爆发，演员、电视主持人柯蓝就转发了两则俄罗斯民众聚会公开反战的视频，却立即遭到微博禁言。

紧接着，五位知名历史学者，南京大学教授孙江、北京大学教授王立新、香港大学教授徐国琦、北京清华大学教授仲伟民、复旦大学教授陈雁，公开联署倡议反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这个倡议仅存活一个半小时即遭删除。

随后，口齿伶俐的脱口秀主持人金星发了个段子：“2022年最惊悚的事情是：一个脖子上被拴著铁链的中国女人说：这个世界不要俺了！一个疯狂的俄国男人说：不让俺继续当总统，俺就不要这个世界了！”

就因为这，她的贴文立马被删。金星随后发了新帖子说：“我本人没有删微博，是系统给屏蔽了！不带脑子想骂我的人请先在微博上实名认证后再来吧！发表个人观点，尊重所有生命，坚持反对战争！！！ ”

尽管这类不同声音在中国网络上显得微乎其微，但中国的网管部门仍然不会对它们网开一面。这段时间，任何有反战的标题或敏感的言论，贴上没多长时间，准保被删。

对这些不同声音的打压无疑是一种政府行为。中国《新京报》旗下的国际频道“世面”新闻早在2月22日就在其微博上透露了其上级主管部门针对俄罗斯与乌克兰冲突消息的指令：“即刻起，乌克兰相关发微博。都用世面首发，大号再发，推世面，对俄不利、亲西方的不发。”毫无疑问，中国网民所表达的“民意”，实际上是中国政府的立场。

任何一个专制政权，都是靠暴力和谎言来维持的。统治者不但要制造谎言，还要实行信息控制，创造一个民众自觉接受谎言的社会环境。在网络时代，中共对言论的控制可谓与时俱进。他们不但严控自己掌握的媒体，而且把自媒体也实实在在地改造成了“自觉接受政府管控的媒体。”

中共在控制言论方面的手段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不但中国人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由他们决定，就连外国友人在中国的言论都要受到控制。3月4日在残奥会的开幕式上，国际残奥委员会主席安德鲁·帕森斯在致辞中说：“我对现在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感到震惊。二十一世纪是对话和外交的时代，而不是战争和仇恨的时代。”这话中共当然不爱听，于是，中央电视台（CCTV）的翻译在广播期间就不翻译他的这部分言论，而官方新闻媒体则禁止广播他的这段话。

悄然屏蔽某些不愿意让人们知道的信息，同时大剂量地向人们推送想让他们知道的信息，是给人洗脑的必要手段。利用人工智能，大数据以及庞大的网络警察和网络水军，中共在人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成功地在他们的头脑里植入某种观点和思维模式，“润物细无声”地塑造着人们的“三观”。

中共在俄乌战争中的舆论导向

中共在这次俄乌战争中之所以不惜站在人类正义的对立面为侵略者百般辩护，主要是出于对抗美国的需要。随着美中对抗的展开，中共发现自己在国际上相当孤立，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北方的军事大国俄罗斯。基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逻辑，中共拒绝谴责俄罗斯的侵略行径，公开宣称中国与俄罗斯之间的合作“无禁区”、“无上限”、“无止境”。

为了实现这一战略目标，中共在舆论导向上下了很大功夫。要让广大网民对全球141个国家谴责俄罗斯侵略的立场，对俄罗斯全国各地的反战游行充耳不闻，让中国网络上呈现挺俄贬乌反美、反西方的一边倒的场景，没点儿宣传手腕是做不到的。

中国历来信奉手段为目的服务。为了崇高的共产主义目标，可以不择手段。因此，中共在宣传工作中常常采用指鹿为马，编造谎言，混淆视听，蛮不讲理等手段，挑战人类的认知和道德底线。他们这样做，基本上还都打着爱国主义大旗，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显得理直气壮。

在他们的话语体系里，俄乌冲突的起因就是北约东扩，首当其冲受到威胁的是俄罗斯，但最终受害的是中国。俄乌冲突是美国对中国实施战略包围引起的，乌克兰之于俄罗斯就如同南海之于中国，都是两国战略安全的底线。因此，中国必须支持俄罗斯为反击欧美霸权、为维护国家安全而实施的特殊军事行动。在这里，《布达佩斯备忘录》他们当作废纸一张，“减核”和“不扩散”协议他们根本不提，普京三次申请加入北约他们假装忘记，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他们有意回避。

他们为俄罗斯侵略乌克兰辩护的逻辑是不能自洽的。如果俄罗斯的“特殊军事行动”不叫侵略，那么打着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旗号的日本侵华是不是呢？如果乌克兰人民遭受的战争灾难不值得同情，那我们应该如何对待在南京大屠杀中遇难的同胞呢？

甭管逻辑能不能自洽，但权力的傲慢让他们不屑于跟你讲道理。相反，他们可利用强大的国家机器把无知的小粉红们煽动得热血沸腾，还使用市井语言让他们这套歪理邪说全面占领网络阵地。

于是，在网络世界，亿万中国网民都在慷慨激昂地声讨乌克兰，抨击美帝，指点江山，憧憬未来：“你乌克兰谋求加入北约，所以俄罗斯有权揍你。”“你北约东扩，威胁到了俄罗斯安全，所以俄罗斯有权开打。”“美国当年入侵伊拉克，为什么不尊重伊拉克主权？”“美国是搅屎棍，搅得世界不安宁。”“反战不反美，心中必有鬼。”中国网民似乎很享受这种真理在握的感觉，因而他们很容易失去起码的谦卑和包容，视不同观点为对真理的亵渎，并在强烈的道德冲动下，用言语和行动讨伐“异教徒”。

作为经历过文革的人来说，这种在语言上趋于粗鄙化的宣传无疑是一种向文革回归的表现。但对于现代文明世界的人们来说，唯有对中国人的素质扼腕叹息。外交部演变成战狼部，中宣部晋升为吹牛部，不但见笑于世人，也令中共体制内的有识之士羞愧难当。究其原因，这与现任中共最高领导人的个人喜好和学识经历有着直接关系。

我的一个朋友在这次俄乌战争中愤然退出了自己的同学群，因为受不了国内同学中那种高举爱国主义大旗的网络义和团或红卫兵的丑陋表演。这绝不是个别现象，我想，很多使用微信或中国社交媒体软件的朋友都有这样的经历。我的建议，近期最好不要和自己的同学、朋友、家人讨论交流对国内外热点事件的看法，免得伤了和气。

由于手机上网的普及，使大量认知水平低思维极端化的人更容易上网发言，键盘流氓将会愈来愈多。另外，流量可以变现，也使一些靠圈粉挣钱的人故意走极端路线博眼球，用非黑即白的言论吸引粉丝。自媒体的舆论生态和获利机制，也加剧了中国社交媒体的二极对立。人性之恶在中共宣传政策中得到彰显，同时，中共宣传部门也在利用人性之恶强奸民意，营造一种有利于浑水摸鱼从中渔利的舆论环境。

战争结束后中国将为歌颂侵略付出代价

俄乌战争爆发已有两个多星期了，普京不但没能如他所愿，迅速拿下乌克兰，反而使俄罗斯陷入战争泥潭。按照中国网民的说法，这是他们异常崇拜的普大帝在下一盘大棋。这种迷信强人鄙夷普通人的奴性思维必然影响他们对战争的结局做出正确判断，但却符合中共最高领导人的胃口，所以，他们这种吹捧普京的言论能在互联网上畅行无阻。

所谓普京在下一盘大棋，不过是普京的中国支持者们的一厢情愿。战争结局不会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从现在的形势看，西方国家因这次战争而对独裁专制国家产生了新的认识，他们愿意结成联盟，共同为支持乌克兰付出代价，启动了多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严厉经济制裁，对普京统治的俄罗斯实施围剿，世界秩序将由此改变。

俄罗斯与文明世界的冲突，表面上是地缘利益冲突，实际上是基本价值观冲突。

二战以后建立起来的国际秩序，虽说不尽人意，但也表明人类社会有能力摆脱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对人权、法制和现存秩序的尊重，证明这个世界正朝着文明的方向前行。尊重每个国家、每个民族乃至每个人的独立和自由，以及人们对自身利益、产权乃至前途和命运的自主决定权，已经高于人们的实际利益本身。人类文明的基本价值观的进化有自己的明确方向。就当今世界而言，从弱肉强食、巧取豪夺的丛林法则到独立自主、平等互利的文明规范，就是当今基本价值观的进化走向。

正是因为在这种国际环境中，乌克兰才能在这场看似不可能赢的战争中得到全世界人民的支持。为了谴责普京和俄罗斯，众多追求利润的公司可以放弃数以十亿计的美元利益，加入对侵略者的围剿，断然撤出俄罗斯。为了表达对乌克兰人民的支持，残奥会上多国运动员宁愿放弃自己得奖牌的机会，把乌克兰运动员送上领奖台。这是人性的光芒！

今天的俄罗斯和乌克兰让我想起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日本和中国。日本人为了争夺生存空间，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在中国境内扶植满洲国，进而全面发动对华战争。面对强敌，中国人民像当今的乌克兰人民一样，浴血奋战，经历了淞沪大战、南京大屠杀，虽大半国土沦陷，但中国人民并没屈服。经过八年抗战，在国际反法西斯国家的支持下，最终赢得抗战胜利。

抗日战争刚开始，中国得到的外援很有限，远没当今乌克兰这么幸运。仅凭这一点，我就对乌克兰人民的最后胜利充满信心。

这次俄乌之战也让我捋了捋中国人对俄罗斯的态度。沙俄和苏俄对中国犯下的罪行可以说是罄竹难书。历史上强取豪夺中国领土最多的国家是俄罗斯。且不说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的一百多万平方公里土地，但说二战以后，苏联红军在东北烧杀抢掠，大量工厂的机械设备被苏军掠夺至苏联；外蒙也被斯大林策划分离出去，其手法几乎跟分裂克里米亚一模一样。由于中共早期是苏俄帮助建立的第三国际的一个支部，只能认贼作父，拼命掩盖这些苏俄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即便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中苏分裂，在珍宝岛上兵戎相见，苏联甚至要对中国实施核打击，中国老百姓对苏联红军在东北烧杀抢掠、斯大林策划分裂外蒙古，勃列日涅夫要对中国实施核打击等罪行依然一无所知。而美国帮助中国建立大学培养留学生，在二战中给于中国大量的经济和军事援助，阻止了苏联对中国实施核打击的企图等善行，却被有意抹杀。不知那些在网上大言不惭狂喷爱国宏论的小粉红们是否了解这些历史事实？

可悲的是，我们这个曾经饱受列强侵略之苦的民族，在现实中选择站在侵略者一边，弃其他民族的苦难于不顾。这种价值观的混乱，不但让我们民族的人设碎了一地，也使自己的民族主义历史叙事变得一文不值。由于中国政府和网民在这次战争中的表现，中国在世界上将变得更加孤立，中国人的形象将受到莫大伤害。作为海外华人，我们的处境也将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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