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英年：要为吹哨人敲边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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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吹哨人”这一名称中外通用，是指有的人承担风险，发言揭发某方面隐藏的阴暗或难以告人之情况，这可能涉及国家机密、政治隐情、社会黑暗、公司败行、帮派内斗、家庭丑闻、私人情色等，这也包括对重大疫情的揭露和指责。

2003年3月人大政协两会在北京召开时，非典疫情已经发作，日益扩散，而官方放言是：“一切安全，疫情已经得到控制。”这时解放军301总医院普外科主任蒋彦勇大夫于4月上旬以吹哨人身份向新闻媒体发出非典疫情方兴未艾的警告，引起了世界卫生组织的留意，并介入调查，随后正式开始了对非典的防治。蒋大夫自称此举的动机是：“我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为了老百姓的利益，非典也绝不是中国一个国家的事情，如果不能迅速控制，受害的不只是北京和中国，也是全世界，所以我一定要说这个问题。”

蒋大夫的义举造福国家，惠及世界，他遭受的待遇反而是军方对他的严加管控。转年的2004年2月24日他再次吹哨，投建议书给国家领导，要“为八九学运正名。”政府对他的处置变本加厉，以后他不得跨出国门一步。2019年3月香港广播电台向蒋大夫进行六四话题采访，他的受控再升一格，他在干休所住处的公安监视人员也增加。他不得下楼出户，到访者一律拒绝登门。

今年初，新冠病毒疫情在中国湖北省武汉市发作，1月23日武汉封城，而后疫情蔓延在全球爆发。时至今日（4月27日）全球疫情确诊300万，死亡人数超过21万，疫情最重的美国死者逾5.6万人。新冠疫情发作，中美两国都出现了有关的吹哨人员，中国有李文亮医生、任志强先生和方方日记作者汪芳女士。在美国最出色的吹哨人是克罗泽船长。现就各人吹哨经过和后果加以论述，先说美国。

 

一、克罗泽船长

（网络图）

        克罗泽船长是拥有5000官兵的美国罗斯福号航空母舰舰长。该舰3月5日造访越南岘港时，官兵登陆，有人感染新冠病毒。该舰于3月26日在关岛靠停时，克舰长发现舰上已有数十官兵染疫，情况严重，用未经保密的电邮向海军上峰申报疫情，请求帮助，被《旧金山纪事报》获悉此情，刊文披露。海军代理部长莫迪视克舰长为“天真、幼稚、愚蠢”，判断力差，难以堪当航母舰长重任，将舰长撤职。并专程飞往关岛，登舰向全体官兵直言何以采取此一行动。莫迪的言行引发了美国朝野双方的指责，一致认为克舰长发声是关怀官兵安危和该舰战力，以解职处置是失当和过分的。莫迪在受压下主动提请辞职，国防部长埃斯帕未加挽留，接受了他的辞呈。现已传闻，国防部可能下令将克舰长官复原职。

由于克舰长吹哨成功，引起注意，美国和世界各国舰队加强了疫情的排查、预防和诊治，对疫情掌控产生了正面效果。

 

二、李文亮医生

（网络图）

        李文亮医生是武汉医院的眼科医生，去年12月份发现医院患者可疑病症有传染性，就提醒身旁同事们要留意提防。不久就有警察登门指责他“散布谣言”，要他俯首认罪。而事后疫情大发，证明他的顾虑是正确的。但已错过时机，铸成祸患。李医生本人也疫情确诊，挽救不及，与世长辞。住院诊治时他说了一句感人警世的真心话：“社会上不能只有一种声音。”其意是，要允许揭发真相的吹哨声存在。李医生是此次中国新冠疫情的吹哨人，他为国牺牲，被政府追封为烈士。据了解他留下的家中妻小将获得国家优厚持久的照料。

 

三、任志强先生

（网络图）

         任志强先生诚然是中国成功企业家里的异类。常针对时事正直发言，获“任大炮”之称誉。

任志强是红二代，父亲任泉生1964年曾任职中国商业部副部长。任本人则是步步扎营，节节前进，1969年至81年参军服役，建立军功，而后经营国企麾下的房地产和金融产业，率先成为全国知名的房地产大亨。2011年他创建了读书会，引导青年关心时事，知识求进。所设微博拥有3700万粉丝，名声大振，盛极一时。

任志强吹第一哨是2016年2月。习主席视察中央电视台，台里出现了“中央电视台姓党”的横幅相迎。习也明言，新闻媒体首先要为党服务。任就此情的回应是，新闻媒体首先要为人民服务。此一立论和1980年代人民日报社长兼总编辑胡绩伟先生为人民日报定位的说法前后呼应，胡老说：“人民日报是人民性在先，党性在后。”

任表态后受到了中共党内的处罚，他留党察看一年，微博账号被取消，护照被收缴，免除一切党内职务。当年3月11日我透过友人安排，专程前往华运地产公司会见任先生，关心他处境如何，他淡然告我，“没有什么。”我与他合影留念，并承他面赠我2013年他出版的“野心优雅，任志强回忆录”一册。

任氏发言，视人民在先，共党居后，是发挥他宪法保障的言论自由权利。1989年5月8日胡绩伟先生曾在《上海经济导报》发表“没有新闻自由就是没有真正的安定”一文，他强调说：“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府都想建立自己的权威。问题在于，这种领导权威只有在新闻自由的环境下形成，才是真正受到人民拥护的民主权威⋯⋯”

2010年8月13日，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乔姆斯基（语文学、哲学、政治学家）在北京大学获颁名誉博士学位时致辞说：“合格的批评者以及对待批评者的宽容态度是我们社会当前极需拥有的资源——缺乏合格的批评者，或者缺少对批评者的宽容态度，将会带来无穷恶果。”报导乔氏演说的《中国青年报》也评论说：“这样一个批评者能否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社会是否开明的评判标准。不要把伟大的批评者当做国家的敌人。”

任志强第二次吹哨出现在今年3月初。他不满意国内处置疫情的措施，在朋友圈发表一文，直言说：“一个渴望权利的小丑和共产党对言论自由的钳制加剧了疫情⋯⋯应在这种愚昧中清醒。”“没有媒体代表人民利益去公告事实的真相⋯⋯剩下的就是人民的生命被病毒和体制的重病共同伤害的结果。”他的发言被透露出来，在三月上旬他69岁生日后的第三天，他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他的助手和儿子。

针对他的关押失踪，美国新闻界不断有报道。《纽约时报》“新新世界”专栏的作家袁莉于3月31日撰文的标题是：“消失的任志强：中共为何容不下一位忠诚的批评者。”认为“他的失踪加剧了人们的担忧，即中国正在倒退，并放弃将其从极端贫困和国际孤立中拯救出来的改革。”4月7日中国正式由北京纪检委宣布“北京华运集团党委原副书记、董事长任志强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纽约时报》驻京记者赫海威于4月8日撰文的标题是：“任志强被调查，曾撰文批习近平应对疫情不力。”文内说：“任志强谴责中共庆祝自己在危机期间取得的成绩，而不是处理其失误，任认为‘这种遮羞式的宣传大约只能欺骗那些愿意被你欺骗的人，却无法欺骗那些只相信事实与真相的人’。”人权观察组织（Human Rights Watch）中国部门主管芮沙菲认为，任志强现已“掉进了党国纪检的无底洞里⋯⋯该案有力证明，中国当局对任何表面上的法治都予以制度化的蔑视。”

美国国家公共广播公司（NPR）于4月7日评论说，“中国疫情的批评者正遭受调查⋯⋯习不容忍别人逆其意而行，对任采取行动说明他是至高无上，可以为所欲为。”

4月8日，《星岛日报》美西版在中国要闻页刊登了“北京公开任志强下落，他严重违法，接受调查，或定重罪名，面临牢狱灾。”这应是了解中国国情者的一种推测。

以上是国际新闻界对任志强受押候审的种种批评，我认为是言之有物，是善意忠言。至今任志强违纪违法的调查结果尚未宣布。其处查结果，或重处，或轻判将是一个国内走向的风向标。

国内应有不少明智人士，一些红二代和元老对任志强所作所为是关怀和支持的，而对习的过分专权有意见。如对任重判严惩就益加证明习难以接受“忠言逆耳”，国际上的普遍反应也会是十分反面。任若加以从轻发落，视为触犯党纪，而非重罪叛国，例如留党察看或开除党籍，应可赢得国内外普遍的认可和好评。这说明习头脑清醒，可以力排重判之议，展现了他明智理性的一面。盼他有自知之明，在时过境迁的当前，不去做“毛泽东第二”，体认任是中共体制内的成员，其“初心”正是：爱党、爱国、爱民。不会是，卖国、害民、叛党。这一定性的认知是关键所在。

 

四、汪芳女士

（网络图）

         汪芳女士年及65，曾任湖北省作家协会主席，是一级作家。据民国《江西省通志》记载，其祖父汪国镇北京大学毕业，抗日时期遭日军拘捕，拒不屈服，被日军残杀，年方50，为国捐躯。汪芳实乃忠烈之后。她以方方为笔名，从今年1月25日（武汉封城后两天）起持续执笔60天，写成“方方日记”。将困守武汉两月的所闻、所见、所感的日常生活和遭遇记载下来，逐日网上发表。这是文学创作，不是学术报告或是科学论证，不需要数据翔实、理论可靠、取得科研成果。而这是一篇难能可贵、即情发挥的作品，说出了一些武汉困守者的心声、烦恼、抱怨和努力。她不以“代言人”自居，是认真发言，言责自负。在全文结束时也切实地说，这是“结束”，而非“胜利”。但这一踏实本分的记录早先受到读者的称颂，其后却导致了网民的围攻，指其为“阴谋、煽动、抹黑、甩锅”，说她“扩大阴暗面，忽视胜利果”，并为“海外反华势力提供弹药，重伤中国。”等到该日记要在海外以英德两文译本出版的消息公布时，对她的攻击就更是上纲上线了，她已成为证据十足、百口莫辩的“卖国贼”了。中共官媒《环球日报》总编辑胡锡进推断说，方方日记出版，是用“我们利益的损失为方方在西方成名买单。”又另投一石下井地说：“这个时候方方日记被美国出版商加紧出版，散出的不是什么好味道。”不久前国内又传出南京有一书法家出面邀请雕塑家某人要做一“方方的雕塑像”跪卧在杭州岳飞塑像面前，无数网民热烈跟进，视为良招。

美国《纽约时报》于4月15日刊文的标题是：“方方的武汉日记和一场政治风暴”。文内说到“在武汉被新冠病毒吞噬时，中国作家方方伏案到深夜，写下自己家乡城市的生死纪事⋯⋯那是对武汉市民困在家里11周的恐惧、沮丧和希望的自然率真的呈现。她的叙述最近遭到了狂热的中国民族主义者的严厉指责，他们说日记的英文出版计划是对政府的诽谤，破坏了武汉的英雄形象。”

汪芳自称：“自己既不是想被当做政府的欢呼者，也不想被塑造成一个满腹牢骚、为反对而反对的批评者。自己是见证者，日记凸显了医生、环保工人和互助的邻居的勇敢，同时誓言对渎职官员问责。”她回答媒体采访时谈及日记海外出版是因为国内出版商已一一退缩，作品在海外出版是每一个作者乐见的平常事。她也引用了一位其日记读者的发言：“我相信一个伟大的国家不会因为一本书的出版就塌掉。一个自信的政府也不会因为一本书就无端地指责作家。2020年以及以后的人民状态，取决于本国与各国政府对待新冠病毒的方式，而非一本小小的方方日记。”

针对方方日记的遭受围攻，国内有许多名人学者发话支持方方。作家易中天说：“李文亮是个恪守职业道德的医生，方方也一样，没忘记自己是作家而已。”企业家俞敏洪说：“坦率讲，我从方方的文字中没有读出对于中国有多少否定和危害，倒是觉得有些批评她的文字显得狭隘而固执。”作家阎连科说：“方方日记和许多良知记者的书写才是里程碑上刻字的具体的文字。”同济大学教授朱大可说：“方方以女性的敏锐和独特的勇气在众所周知的语境中，尽其所能地讲述围城中的事实和感受。”南京大学教授丁帆说：“方方日记的文体更切近民众，也更能触动人心，直抵人的灵魂深处。”此外人大教授王景新、同济大学教授陈家琪、华中师范大学教授唐翼明及该校另一教授戴建业和湖北大学教授邹贤敏等也都各有论述，赞美方方。这些反应说明中国有大量的开明人士能仗义执言，力陈时弊。这显示中国仍有令人兴奋和充满希望的光明面。

如今国内官方对以网络暴力方式朝向方方的恶毒用语、人身攻击和安全威胁之论是置身事外，不加闻问，这不啻是背后撑腰和借刀杀人，其行径助长歪风，实不可取。中国的领导层需要深思熟虑，主持正义，改弦更张，开放言论。爱国、救党、护民都在此一举。

 

结语

我们常听说，危机当头是危险和机遇并存，掌握机遇，及时行动，便可化险为夷，“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否则就会良机顿失，堕入深渊。中国处理当前疫情要求稳、求进，求成。先将国内疫情整治下来，并和国际配合、共谋全球抗疫成功。不要自夸“中国成功模式是世界标准”，而要深入探讨，何以新冠疫情在中国起步扩散，重蹈了非典  往年失控之覆辙。要把蒋彦勇、任志强、汪芳等吹哨人视为国之珍宝，让他们大力发挥，为人民发声，为建国献力。

此时此刻要让年近九旬、医术医德精湛、爱国爱民心切的蒋彦勇大夫重享宪法赋予的行动自由权利，恢复其个人应有的基本生活尊严，户不封，亲友到访，行无阻，天下遨游。更也要提供汪芳和所有作家自由写作的环境。让他们升天入地，论古述今，想象丰富，作品动人。

任志强回忆录的结束语内说：“当所有的人都能发出呐喊的声音，为争取一个更美好的环境而努力时，这个社会才会变得更加美好。”任志强之愿正也是中国全民之愿。正所谓：

仁人义士不多见，

言论自由要占先。

为民服务非小可，

岂能只说不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