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与美国媒体的对决：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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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郑国和（印第安纳）

在2月3日《亚美导报》时评栏里，我简述了川普总统与美国媒体的对决对美国和世界可能产生的影响。那以后的三个星期里这一对决愈演愈烈，远远超出了人们基于常识的预期。今天我就围绕过去三周双方的交锋，再次讨论一下川普与美国媒体的对决以及这一对决对美国和世界的影响。

川普就职的第二天即1月21日，白宫发言人斯派瑟曾训斥媒体，说他们的报道不实，是“可耻的，错误的”。2月16日，川普召开他就任总统后的第一次记者招待会。会上川普首先宣布了他已提名阿科斯他（Alexander Acosta）为劳工部长，取代他早先提名但因故主动辞退的普兹德（Andrew Puzder）。宣布完提名后川普开始列举他就职四周来的政绩，包括退出太平洋伙伴协定（TPP），着手修建

“美墨边境长城”以及与英国、日本、加拿大、中国等国领导人的对话等。不过在这次长达77分钟的记者招待会上，川普将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对媒体的抨击上。他点名批评了几乎所有美国主流媒体，包括

《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有线电视新闻（CNN）、美国广播公司（ABC）、全国广播公司（NBC）和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说这些媒体 “制造假新闻”，“变得如此不诚实，完全失控了。他们完全对不起美国人民”。坐在离川普咫尺之外的记者们则当面对他进行了反击。比如听到川普声称自己在选举中赢得306张选举团票为里根总统以来得票之最时，NBC的记者亚历山大（Peter Alexander）立刻站起来纠正他说，奥巴马两次胜选的得票为332张和365张，克林顿两次胜选的得票为370张和379张，老布什胜选的得票为426张，并质问如果川普作为总统这样信口开河，美国人民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再比如 CNN 的记者阿科斯他（Jim Acosta）也抗议说，川普把批评他的报道叫做“假新闻”是对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保障的言论自由的践踏，并质问他为什么将媒体的报道叫做假新闻，而不是老老实实承认那不过是“自己不喜欢的新闻”。

第二天，也许是恼羞成怒，川普将他与媒体的对决进一步升级了。川普于当天发推文道：“假新闻媒体《纽时》、

NBC、ABC、CBS、CNN不是我的敌人，他们是美国人民的敌人。”

2月18日，川普出席在佛罗里达州墨尔本召开的支持者集会。在这次集会上，川普再次声称媒体对美国人民撒谎，他发誓要让媒体对此负责。川普还回顾历史说杰佛逊、杰克逊和林肯三位总统都曾揭露过媒体的谎言。对此，CNN记者布朗（Pamela Brown）援引建国之父的原话指出杰佛逊是这样定位媒体和政府的关系的：“如果让我在有政府而没有报纸和有报纸而没有政府之间选择，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一切政府都应该有监督机制加以制约。而一旦媒体自由了，政府就有了这种监督机制。如果本身公正有德，那么政府是无需害怕公平的批评或辩护的。”

2月24日，川普出席在华盛顿举行的保守派政治行动大会（Conservative Political Action Conference, CPAC）再次猛烈抨击媒体散布假新闻。会后，《今日美国报》指出，川普本人在这次大会上的演讲就含有不少谬误和矛盾百出的东西。比如他说“除非他们标明消息来源，否则媒体不应该引用这些消息”，然而事实是白宫官员们常常私下与记者们就各种背景交谈，而交谈时这些官员往往明确要求报道时不得透露他们的姓名。再比如川普在演讲里引用一个例子，说是这篇报道里含有9条“捏造出来的消息来源”；而事实是这篇据信是《华盛顿邮报》的报道，消息来源事先全部得到白宫官员的确认。

同一天白宫使出了新招对付媒体。当晚举行的非正式新闻发布会（press gaggle）干脆没有邀请《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CNN、政治新闻网（Politico）等几家媒体，将其拒之于白宫新闻的大门之外。在与媒体的对决日益升温的情况下，2月25日川普又打破历届总统惯例，通过推特宣布他将不会参加定于今年4月29日举行的白宫记者协会（White House Correspondents Association, WHCA）宴会。这一传统开始于1921年，宴会上总统一般会不计平时与媒体的摩擦，而大气地感谢他们对政府的监督；会上还向当年评出的最优秀记者颁奖。宴会总有社会名流参加，气氛轻松诙谐，拿当年的新闻段子开玩笑。比如去年总统候选人川普和夫人应邀参加时，川普本人就曾开玩笑说不懂为什么自己夫人助选时的演讲和奥巴马夫人米歇尔的演讲词一模一样，可是后者得到喝彩而前者却被喝倒彩。上一次总统缺席此宴会发生在1981年，因为当时的总统里根正在恢复遇刺受到的枪伤。

关于川普不参加宴会的决定，白宫新闻副秘书这样解释道：白宫与媒体的关系明摆着是紧张的，“假装不紧张是幼稚的⋯⋯比如一个童子军的女孩往你们家房子扔了鸡蛋，你还会给她买饼干吗？” 对白宫把一部分媒体拒之门外这种闻所未闻的做法，白宫记者协会在其网站表示强烈抗议，并启动紧急对应措施，呼吁同业互助，即没有被拒的媒体与被拒媒体分享新闻信息以保证没有媒体出现信息空白。对川普总统决定缺席今年的白宫记者协会宴会，该协会则表示宴会将会如期举行，因为该活动“已经是而且必将继续是庆祝宪法第一修正案和独立媒体在一个健全的共和国所扮演的重要角色的盛典”。

川普的很多支持者赞成他对媒体的攻击。比如有9000人参加的墨尔本集会上就有人接受川普的说法，认为CNN撒谎。华人社区也有人赞成川普对媒体的攻击。比如《世界日报》2月24日刊登的一篇文章就认为“川普这样（骂媒体）骂得有道理”，因为“美国第四权一向不像教科书宣称的公正和客观，党派、个人、商业之私常见。鼓励国际纠纷和战争更不少。”不过大多数媒体都是反对川普对媒体的攻击的。仍以《世界日报》为例，其2月25日的《即时评论》称“川普正走上疯狂之路”，其2月26日的社论更担忧“川普待媒体如寇仇，重伤美国民主政体”。

值得注意的是，保守派的福克斯新闻网（Fox News）一向被川普看作是友好媒体，所以不在川普抨击的媒体之列，可是福克斯新闻网的媒体人出于职业道德纷纷对川普对主流媒体的攻击提出严厉批评。比如主持人斯密斯（Shepard Smith）大声反驳说：“CNN的报道不是假新闻”；另一位主持人华莱士 （Chris Wallace）认为川普将媒体称为“美国人民的敌人”的做法是“越过了底线了”。资深参议员麦卡恩（John McCain）身为共和党员，同样认为川普对媒体的做法越过了底线。2月19日麦卡恩接受NBC《面对媒体》（Meet the Press）栏目的采访说：“如果你想保持我们所知道的民主制度，那就必须要有自由并且往往是与你对着干的媒体。没有自由的媒体恐怕我们最终会失去我们个人的自由。独裁者都是从这里开始产生的⋯⋯我们需要从历史吸取这个教训。”

应该指出，川普与媒体的对决对美国人民是具有积极影响的，比如自从川普当选总统以来，因为网络的发达苦于订户减少的各大报纸销售量大增。以《纽约时报》为例，川普当选总统后该报的用户猛增了一成，2016年12月初的订户为250万，而2017年2月初又增加了27万6千新订户。其他媒体也都不同程度地观察到这种涨势。川普与美国媒体的对决说明，即使是美国这样的国家，媒体的独立和自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所幸的是，总统和媒体的对决在客观上会促使政府与媒体的互相监督，一方面有效地防止独裁的产生，一方面也有效地促使媒体尊重事实，履行监督政府的职责。

世界各国对川普与媒体的对决高度关注。比如听到2月18日佛罗里达集会上，川普告诉听众前一天瑞典发生了穆斯林移民发动的恐怖主义袭击以证明自己“禁穆令”的正确，全体瑞典民众都惊呆了——因为根本没有这回事。出于外交礼节，瑞典首相含蓄地批评说：“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先核实再对公众发布任何信息。”针对川普把媒体称作“人民公敌”，

英国BBC援引苏联肃反和中国文革的例子指出，“换一个时代，换一个国家，这就是一条死罪”。日本的左中右三大报纸

《朝日新闻》、《日本经济新闻》和《产经新闻》异口同声批评川普对媒体的封杀，强调新闻自由对一个民主国家的重要性。而在中国，2月19日适逢习近平“媒体姓党”讲话发表一周年，全国为此还举行了一系列纪念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