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贱不是命

---

作者：曹民（中国江苏）

 

 

1月29日，民工张某带妻子孩子一行6人到宁波雅戈尔动物园，在给妻儿买票后自已与朋友李某为逃票翻入围墙老虎散养区，张某被老虎咬伤致死，老虎也被营救人员打死。（综合宁波东钱湖旅游度假区管委会消息。2017年1月30日）

消息一出，立马引起舆论哗然，有人同情死者，毕竟中国有“死者为大”的传统；有人可怜被打死的老虎，“人类违规在先，害得老虎赔上一条命”。而且后者的呼声，不在少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动物园的高墙本就是隔离文明与野蛮的鸿沟，一个人无视规则，最终伤害的将是整个社会。对这个自愿把刀插进自己脖子的人，实在不值得同情。正所谓，天作孽，亦可生，自作孽，不可活。

在如潮的嘲讽声中，有一个声音弱弱的响起：我们每个人扪心自问，你没闯过一次红灯吗，没插过一次队吗？明知闯红灯有危险，我们还是会闯红灯，然而我们大多数没有死。这就是惟一的区别。一群无视规则但侥幸不死的人围着同样无视规则但运气极差的死者，端着茶杯敲着键盘，对着他唾沫飞溅。

随即关于规则的话题，得到进一步引申。为了给孩子找个好学校好工作，你有没有托人找关系？为了在单位更好混日子，你明知领导同事违规有没有装作什么也没见？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践踏规则，但我们每个人做来却理所当然，甚至把它当做生活的一部分。很少有人想过，在这个把潜规则作为主要的生存法则的国度，他其实做了我们几乎所有人都做过或正在做的事，只不过当这种违反规则的事以一种极端的方式突然呈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一下子接受不了，但绝对没有资格对着这个人居高临下。

死者为农民工，过年没回老家，让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来打工地。孩子吵着要看老虎，每张票要130元，他为妻子和两个孩子都买了票，自己不舍得，才想翻墙进去混张票和孩子们一起聚聚，要知道他一年到头是看不见老婆孩子的。

有人说不就130块钱，为这点钱把一条人命都丢了，值吗？是不值。但是当你站在他的角度，一家四口主要就靠他在外面打工维生，每一块钱都是他用血汗换来的，珍惜不说了，更重要的是，每一分钱都要花在他认为必须花的地方，比如接下来必须要考虑的一家人的路费，两个孩子的读书费，还有接下来一家人的生活费，自然是能省则省。就像张爱玲说的：“中年以后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一个农民工，一个愚昧的人，一个为了孩子把钱看得和命一样重的父亲，今天在这片土地，他的遭遇丝毫不令人惊奇。

还记得两个月前的事吗？11月24日，江西宜春市发生冷却塔施工平台坍塌事故。70多名民工从70米高空坠落，74人死亡，年龄最小的只有23岁，最大的也不过53岁。造成74条生命的特大事故，很快在中国的媒体中淡去。时至今日，事故的原因真相到底是什么仍未得知，更不用说这些民工家庭的命运了，要知道遇难的大多是来自遥远的河北的木工，他们可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在资讯爆炸的今天，74个民工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仅仅两个月，就像过去了两个世纪。

这些血，本该触目惊心，但因为在这片土地上，所以只能是空，悄无声息。

（版权文章，未经权责人许可，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