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动物记事之 牛的安魂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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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牛是通人性的。理由是：牛在被宰杀的时候，似乎有预感，会流眼泪。有的牛甚至会发疯，挣脱缰绳逃跑，以此来做绝望而无谓的挣扎。
说牛通人性，那肯定是夸大了牛的智商，但牛与别的动物似乎确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除了它在被杀的时候，似乎对自己的“大限”有预感，会哀鸣，会流着眼泪踟蹰不前；此外，牛还对同伴有着一种“手足之情”。
连队南面茂密的森林的边缘，有一片苜蓿地。苜蓿是一种上等的牧草，有“牧草之王”的美称。它不仅产量高，而且草质优良，各种牲畜和禽类均喜欢吃。我们连队的那片苜蓿地种的是紫花苜蓿，可以长到人的胸脯那么高。夏天，一片翠绿的苜蓿地，开满了蓝紫色的花，景色异常美丽。
但是，苜蓿属于豆科植物，牲畜吃多了会发胀。特别是牛，因为是反刍动物，吃多了，一胀，就无法反刍了，甚至会被胀死。所以，不能让牛多吃苜蓿。那年，我们连队就胀死了一头牛。
连队里养了一群奶牛，共有十多头。在一头白花大公牛的带领下，每天由一个牧人赶着，到林边地角有青草的地方去放牧。但在苜蓿长势旺盛的时候，牧人也会偶尔让牛群到苜蓿地里去改善一下“伙食”，吃些新鲜的苜蓿草。那天，不知是连队放牛的牧人有意还是粗心，让牛群来到了苜蓿地，而牧人又没有及时地将牛群从苜蓿地里赶出来，结果就闯了大祸——一头奶牛因为多吃了苜蓿草，被活活地胀死了！
这在当时是一件非常重大的责任事故。自然，放牛的牧人要负完全的责任，肯定要受到处分了。但牛已经胀死了，怎么办呢？只好先把牛“处理”了。牛被拉到了公路边的机耕路上，那里正好有一块大石板。就在石板上，牛被剥皮，分解，变成了牛肉，卖掉了。人们虽然为一头正值壮年的奶牛的意外死亡而惋惜，但在那个物质匮乏、一年难得吃上几次肉的年代，意外地有了一次牛肉吃，人们在惋惜之余，还是难掩一种淡淡的喜悦之情的。于是，那天晚上，连队的大食堂飘出了炖牛肉的香味儿。各家各户也都将这难得吃到的牛肉精制成了各自喜欢的美食。
但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天一早，牛群走出牛栏后，在那头大花公牛的带领下，朝着放牧的野外走去。当路过昨天同伴被分解的地方时，牛群忽然不走了。那头大公牛首先将头抵在地上，鼻子深深地嗅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现出异常惊恐的神色。它似乎从那气味里，突然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它的一个同伴不久前在这里发生了天大的不幸！随后，它一边流着泪，一边发出了低沉哀伤而又绵延悠长的“哞——哞——”的哀嚎声。紧接着，更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牛群里的十多头奶牛，在大公牛的带领下，一起围着石板，一律头抵地，流着眼泪，发出低沉哀伤而又绵延悠长的哀嚎声。任凭牧人怎么抽打吆喝，它们全都无动于衷，似乎牧人手里的鞭子根本不是抽打在它们的身上！直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它们觉得已经表达完了内心的哀悼之情，才止住了哀鸣，缓缓地上了路。
傍晚，当牛群牧归的时候，又路过这里，早晨的一幕又上演了一遍。
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大概有半个多月吧，每天清晨和傍晚，这里都要发生这样一幕牛的哀悼仪式，都要响起一曲牛群为同伴安魂的挽歌。
“蠢笨如牛！”这是过去资产阶级文人污蔑工人阶级的一个用语。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说明牛在一些人的印象中就是愚蠢的代名词。然而，就是这些被认为几乎是最蠢笨的牲畜的牛，竟然有着这样的灵性！竟然有着一些与人类相同的情感！
它们恐惧死亡，它们哀伤同类，它们会悲悼一个逝去的亡灵，它们会为同伴的死而伤心、流泪、悲嚎！
虽然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但这群牛哀悼同类的情形，却令人一直不能忘记。出于一种探究的心理，我查找了关于苜蓿的知识。专业的解释是：苜蓿是苜蓿属（Medicago）植物的通称，俗称“三叶草”（三叶草亦可称其他车轴草族植物），是一种多年生开花植物。其中最著名的是作为牧草的紫花苜蓿（Medicago sativa），是牲畜饲料。随后还有一段注释，说苜蓿草一般只有三片叶子，所以在西方又被称为三叶草。苜蓿草的叶子呈心形，叶心较深色的部分亦是心形。据说在十万株苜蓿草中，可能只有一株是四片叶子的。因为珍稀难求，所以四叶草一直是国际公认的幸运的象征！四叶的苜蓿草也因而得名“幸运草”。
哦！真是没想到，苜蓿草还有这么优美的雅称，还有这么尊贵的地位！可惜，就是这么温柔优雅的幸运草，把当时我们连队的一头非常珍贵的奶牛给害死了！也由此引发了一个关于牛的凄婉哀伤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