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辉云:闲聊上海封城

---

上海爆发疫情，受到全世界关注。有关这座中国第一大城市的新闻铺天盖地，林林总总，什么“上海封城导致全球供应链断裂”、“通货膨胀创新高”、“美国领馆人员被要求撤离上海”、“封控遥遥无期”，等等等等，让世人感到揪心。上海到底怎么了？如果您看中国央视的新闻联播，那是形势一片大好，全国人民都在给上海加油，很快就会取得抗击疫情的伟大胜利。但在社交媒体上，上海封城又是另一番景象，什么医院拒绝急诊造成病人死亡的，破门而入抓人去方舱的，没死的老人被送往火葬场的，跳楼自杀的，没食物挨饿的，上街游行的；封城造成的一幕幕魔幻、离奇、痛苦、恐怖的场景令人震惊。

有人将上海的形势用一句话做了概括，即“上海贪把上海滩弄成了上海瘫。”其实，这话只描述了一种现象。如果我们透过现象看本质，把上海弄瘫的应该说是中共把抗疫变成政治运动所造成的，是中国政治上回归文革的又一次尝试。

上海的封城是一场政治运动

搞运动要有一定的社会土壤。具体来说，搞政治运动要具备几个重要条件：不受限制的权力、独裁的领袖、狂热的宣传、愚昧的群众、制造出来的假想敌，等等等等。大致地看一下当今的中国社会，这些条件都已具备。

搞运动是中共的优良传统，也是毛泽东的重要政治遗产。中共自1949年夺取政权以来，运动搞得数不胜数，“土改”、“镇反”、“肃

反”、“三反”、“五反”、“反右”、“大跃进”、“人民公社”、

“除四害”、“四清”、“文革”、“上山下乡”、“一打三反”、

“批林批孔”，等等等等。五花八门的运动一个接一个，越搞越上瘾。不但运动了群众，也运动了他们自己。毛去见马克思后，他那些在文革中备受运动之苦的战友们，为了摆脱濒临崩溃边缘的经济困境，终于选择暂时休息一下，在中国实行“改革开放”，也就暂停了“运动群众”这项常规活动，才使这个国家喘过气来。

曾在文革中艰辛探索、至今不忘初心的习近平对此却耿耿于怀。毛泽东的旗帜怎能就此放下，搞群众运动这一革命传统哪能轻易丢掉呢？这位毛泽东的好学生自从登上大位之后，重新启动了回归毛泽东时代的列车。于是乎，无产阶级专政下的革命在习近平新时代得以继续，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又重返中国的政治舞台。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80年代谢晋导演的电影《芙蓉镇》的结尾一幕：文革结束后，饱受苦难的胡玉音终于盼到了秦书田的归来，米豆腐摊热闹如初。造反派李国香获得高升，而专吃“运动饭”的王秋赦却疯了，但他敲打的那面破锣还在，锣虽破，声音依旧刺耳，他的疯话：“运动了！”让人感觉荒诞。记得当时看到这里，只是觉得可笑，谁能想到，还真让他说中了。现实竟然如此魔幻，魔幻已然成为现实！

习近平继承毛泽东曾经发扬光大的光荣革命传统，驾轻就熟地搞群众运动，其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反腐”运动让他旗开得胜，不但收拾了政敌，使他的独裁权力得到巩固，还赢得了重建党风的美誉。

自从武汉爆发疫情以来，习近平“亲自部署，亲自指挥”，使疫情在中国未能蔓延；而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却被疫情搞得人仰马翻。这就顺理成章地让他把在武汉使用过“封城”当作对抗疫情的制胜法宝。不仅如此，他还把中国的“动态清零”模式与欧美的“与病毒共存”模式上升到政治制度层面，以证明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和“东升西降”的世界格局。

新冠疫情爆发以来，习近平思想也发展到一个崭新阶段，以至于全中国数十个大学都相继成立了习近平思想研究所或研究中心，他的各种著作纷纷上市。由于对习思想缺少研究，我不知道《习近平论新冠》是否出笼。但无论如何，他亲自部署亲自指挥的这场抗疫战争都将载入史册。

人一受到吹捧，就容易盲目自信。习总书记也不例外。疫情爆发进入第三个年头，病毒、疫苗和防疫手段都发生了变化。但这位中国抗击疫情的指挥者，甭管德尔塔、奥米克戎还是任何新变种，一概用封城的方式来实现他设定的病毒清零的伟大目标。当然，这与他长期坚持的“二百斤担子十里路不换肩”的思维方式和习惯也是一脉相承的。

在这种形势下，受境外势力影响最大的上海提出什么“精准防疫”，就显得政治上很不正确，也对定于一尊的习核心的绝对权威形成了不小的挑战。因此，党中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上海实行封城，将上海市政府发布的上海不封城、要求市民“不造谣、不信谣、不抢购”的安民告示扔进了俄狄浦斯陷阱。3月28日，上海无条件服从中央封城指令并立即执行，使这座缺少准备的城市陷入灾难性的混乱之中。

封城的政治目的

习近平坚持病毒清零，大搞封城运动，显示了中国特色的权力的任性。由于习近平将清零政策与其政治生命联系在了一起，因此，任何科学认知和防疫尝试都要服从他的政治，而他的最大政治就是二十大，寻求连任。

中国国家卫健委主任马晓伟前不久在《学习时报》撰文时就明确指出，为迎接二十大胜利召开，“我们要坚决把思想行动再统一、防控要求再落实、疫情防线再加固、能力水平再提升、‘四方责任’再压紧，以实际行动把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讲话精神全面落到实处。”

从中国卫健委主任的文章中，人们可以看到文革时期那种政治挂帅、把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放在一切工作首位的政治风气，只不过现在广大干部学习的是习近平思想。

其实，造成这种政治风气的并非底层官员，而是习近平本人。“楚

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作为志在振兴中华，创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来说，习近平欣赏文革时期伟大领袖毛泽东那种说一不二的气魄，喜欢全国人民热烈响应最高指示那种时代氛围。可惜的是，现如今这种场景只有在朝鲜才能找到，因此，他特别羡慕金正恩同志，邀请人家来访时特别拿出价值一百多万人民币的茅台好生招待讨教。他也佩服俄罗斯总统普京的硬汉风格，多次表达了对苏联解体的惋惜，埋怨苏联竟无一人是男儿。在他的意识中，执政者就要像斯大林、毛泽东和金家爷们儿那样，才称得上雄才大略。他要以他们为榜样，干大事，不惜一切代价。当然，作为代价的老百姓可就惨喽！时代的一粒沙，落在百姓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啊！

当病毒清零成为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时，控制住人以达到清零目的就顺理成章了。封城就是控制人的有效手段。由于上海在“改开”中与外部世界的密切接触，上海人在现实生活中关心更多的是岁月静好，对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伟大胸怀就缺乏了解，因而，当封城运动突然来临之时，就显得很不适应。

然而，这次封城让一些上海人重温了一下共和国历史，未赶上大跃进清零麻雀的，现在能天天看到病毒清零；不知道“三年自然灾害”的，坐在家中便尝到了饥荒的滋味；没见过红卫兵叱诧风云的，这回在“白卫兵”那儿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封城，使党的政策凌驾于法律之上；封城，让平庸之恶变得冠冕堂皇。打着冠冕堂皇的“生命至上、人民至上”的旗号，实行“白色恐怖”：说你阳性你就阳性，还跟人家“大白”要文件证明？要你进方舱，你就进方舱，不服就叫你尝尝社会主义的铁拳。“入户消杀”闯入私人空间，肆意践踏宪法，“什么都豁得出去”。这种习式防疫方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各种魔鬼纷纷出笼。

在严厉封城运动中，习近平还搂草打兔子，发现了大数据的妙用，那就是利用健康码对全党全社会实行严密管控。疫情中的健康码比文革时代的档案、粮票、户口本对人的束缚更有效，如需要，在数据库里改绿为红，就能让你寸步难行。通过把防疫作为回归文革的政治运动，习也为其在二十大上实现连任扫清障碍。因此，在二十大召开之前，清零运动很有可能成为常态。

当然，要想让老百姓口服心服，心甘情愿地成为革命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力量，宣传工作还是要跟上的。

无论是官媒，自媒体，还是外交部发言人，逮着机会就不失时机地向人民宣传一下病毒从哪里来。当然是美国制造的！俄罗斯军队打到乌克兰，发现了那里有很多生物实验室，这不是美国制造生化武器的证据吗？即便是世卫组织的“谭书记”也不能允许他对我们的“清零政策”说三道四，他对“清零政策”的意见必须绝对屏蔽，不能叫中国老百姓知道有这一码事。

由于大张旗鼓地宣传清零政策，病毒能否清零这种常识性问题也就没有讨论的必要了。在这种政治统帅一切的环境中，各级官员将反逻辑反理性的封城运动推向极端。因为一个病例就把小区或城市封控，甚至对动物或植物实行核酸检测，阻止农民春耕等极端事例层出不穷。这种以文革时期“宁左勿右”的方式向党中央和习总书记表忠心的热潮方兴未艾，以至于习在抗疫运动中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没了退路。

封城后，百姓抗议食品供应不足，人家真理部的新闻主播则说国家已经为2500万上海居民提供了2500万吨货品，每人一吨。针对中国百姓对封城的质疑，上海及全国的宣传工作做得还是很到家的，达到了“谎言即真理，战争即和平”的妙境。赵家指鹿为马，老百姓还敢说什么呢？只有那个阔少王思聪嘴欠，非说国人核酸测出的不是阴性或阳性，而是“奴性”，惨遭销声匿迹也就不令人吃惊了。

封城期间，一本习近平语录“口袋书”进入了人们的视野，还配着人们认真学习的照片，对全国人民产生了极大的鼓舞作用。可以预测，用不了太久，一个全民活学活用习思想的高潮必将到来。“合作社”、“上山下乡”、“备战备荒”等历史词汇也不断在官方媒体上频繁出现，您还觉得王秋赦“运动了”的疯话依然是那么荒唐吗？

封城的沉重代价

上海封城为全国各地树立了榜样，以铁腕手段达到“动态清零”目标造成的多方面恶果已充分显现，但习近平还在变本加厉地坚持清零不动摇。在最近（5月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召开的会议上，习近平主持会议并发表重要讲话，要求全党“坚决同一切歪曲、怀疑、否定我国防疫方针政策的言行作斗争。”这至少说明，中共早已不把如何防治新冠病毒看作是个科学防疫理念问题，而是一个是否无限忠于领袖忠于党的政治问题。

改革开放使上海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火车头。然而，严厉的封城运动不但给上海造成了大量人道灾难，也对中国经济形成重大损害。

据环球中文网的一份报道指出，香港中文大学经济团队利用中国近200万辆货车定位的数据研判封城影响，以实施封城的城市占中国大陆GDP两成作为基础，认为封城会导致中国每月损失至少460亿美元，也就是相当于GDP3.1%的经济产值。如果更多城市仿效上海，继续实施更严厉的封城措施，经济成本将倍增。

这种代价本来是可以避免的。目前，欧美许多国家已经探索出应对奥密克戎的方法，并相继开放国门，回归正常生活。上海作为中国最先进的城市，本来已经准备借鉴这些国家的经验，却在中央集权的干预下，半途而废，才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上海的封城不但严重地挫伤了中国经济发展的活力，还将推动外资下决心离开中国，加快世界与中国经济脱钩的过程。中国美国商会5月9日发布的一项调查显示，近六成受访在华美资企业已下调2022年度营收预期，超过一半的企业表示已经推迟或减少在华投资。

就连习近平本人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在前不久的博鳌论坛上说，共同乘坐一条大船，企图把谁扔下大海，都是不能接受的。这表明习也害怕世界与中共脱钩，害怕被扔下大海。尽管他常常对着自己的子民大言不惭地宣称，“我们的朋友遍天下”，但他其实知道被文明世界孤立的可怕后果。因此，俄乌战争中，当美国举起经济制裁的大棒，吓得他再也不敢重复“中俄合作无上限”的高调，连一些实质性援助都不敢给他的铁哥们儿普京了。

严厉的清零政策不仅将越来越多被管控的民众推向困难的生活境遇，也加快了中国走向朝鲜化的步伐。但我更担心的是：上海封城预示着文革2.0的加速到来。尽管文革给中国造成了十年浩劫，但人们能否吸取文革的教训实在是值得怀疑的。正如黑格尔所言，“人类从历史中汲取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