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瑜事件背后的政治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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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工昌（江苏省常熟市）

韩国JYP公司16岁的台湾艺人周子瑜一次在娱乐节目中拿“中华民国”旗被艺人黄安举报是“台独”，周被迫在电视上含泪就此道歉。这事看来极其简单，却对海峡两岸民众心理造成极大冲击。关于它，有各种解读，这里笔者尽可能细致地还原整个事件的全过程，希望能就此领略其中不同寻常的政治意味。

周子瑜在节目中挥“国旗”是2015年11月中上旬，此时她在大陆还很少人知道，但台湾亲民进党的三立电视台等媒体开始对其关注炒作。艺人黄安估计是看到了三立新闻于11月23日第一次举报周子瑜台独，但大概是由于周知名度太低大陆仍没什么反应，黄安只好很快删帖。随后从11月底到12月底，三立等媒体至少四次公开拿周子瑜炒作，到12月22日达到高潮，他们做了一个台湾明星的年终总结。认为2015年最红的是周子瑜，把周子瑜塑造为“台湾之光”。

2016年1月6日安徽卫视发出微博邀请周子瑜参加春晚，一下让情况起了变化。这时的黄安又看到了机会，他于1月8日再次举报周子瑜，他利用自己在大陆的名声把在大陆还没什么人气的周子瑜一下推到了前台，很快北京卫视、华为等与周子瑜的各种合约相继被翻出。

此时的亲民媒体开始火上浇油，他们打出的“强国网友呛封杀，子瑜照飞北京”标题，一举激怒了大陆网民。网民纷纷跑到北京、安徽卫视微博下抗议，声称如不取消，就抵制他们的春晚。重压之下，华为、安徽北京卫视先后与周子瑜解约， JYP公司被迫两次道歉。

台湾大选前一晚，按规定从当晚10点起，任何政党个人都不得采取各种方式拉票、电视广告与造势活动也只能到晚12点。正在电视台发愁播什么时，一个16岁女孩出现在电视中，她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在视频中向人们深深鞠躬，说自己感到“愧疚”，“始终为自己是一个中国人而感到骄傲”。

这一情景令所有看到的台湾人都感到心疼，有人表示，周子瑜的道歉视频，看上去像要被ISIS斩首的人。蔡英文、朱立伦等纷纷表态对其表示支持，台湾20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件事让党派之间朝野上下如此齐心。它更是深深的刺激了台湾的年轻人，有媒体引用民调专家洪耀南称，朋友的儿子夜读刚刚进门，看见父亲在播放周子瑜道歉的视频，红着眼大声说：不要再放了！更大声骂了声“干！”《这一夜，多少台湾人彻夜难眠》，《天下》杂志的这句评语浓缩了全台湾人难言的悲情与愤怒。

而在海峡的这一边则是另一番景致。周子瑜道歉视频很快在网民中引起狂欢，官媒也在第一时间表达了类似心境。当夜《人民日报》发布微博：涉台独周姓艺人道歉了。每一颗爱国心，都值得被小心安放。《环球时报》更是与网民同声狂欢，《这次对阵“台独势力”，大陆网友完胜！》。上上下下都沉迷一种报复的快感时，只有国台办表现了难得的冷静：要警惕政治势力利用两岸民间交往中的个别事件，挑拨两岸民众感情，两岸同胞要高度警惕。

国台办的担心很快得到了验证。在台湾几乎所有看到视频的人都会自然想到到一个“在大陆舆论压力下被迫屈服的小姑娘”的形象，周子瑜事件似乎又让台湾人见识到了对岸的颟顸与傲慢，进而成为民进党的催票利器。台湾民视政治分析员称，周子瑜事件大概“贡献”绿营60-80万票，投票率拉高3-5个百分点。选前估计得票率为绿43%、蓝27%、橘17%，不想“道歉”视频一出，很多年轻人连夜返乡投票，让绿营“总统”票大胜300万，立法机构取得过半席次。道歉视频把朱立伦和他背后的国民党完全推向了绝境，同时也使不久前习近平总书记与马英九会面所营造的两岸红利化为乌有。

直到此时，大陆方面才醒悟过来。“对于台湾的某些政治势力来说，将一个青年的无心言行无限解读，注入也许本不存在的政治意义，趁机以‘玻璃心’挑衅大陆网友，等于将政治风险和舆论压力毫无顾忌地转嫁到了一个16岁孩子身上。这种行为绝对是不负责任。”（人民日报海外版）

而台湾则把火力都对准了那个言论高调行为可疑的艺人黄安。民进党的蔡英文等得了便宜不会直接谴责，只是借支持周子瑜影射黄安，而作为大选中彻底失败者的国民党一方对黄安则是怒不可遏，朱立伦发言人徐巧芯脸书上发言：“愤怒。请拿开你的脏手。黄安，你自以为在做的事，只是一种低劣霸凌的手段。如果你是中华民国的国民，应该对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

至此我们回过头来看此事，表面上看来，这是一场两岸资讯严重不对称引起的政治错觉。大陆网民看到的是一个被对岸别有用心的媒体一再炒作的台湾女艺人，一边搞台独一边来大陆赚钱；而台湾民众在面对此事时忽视了整个事件发酵的全过程，只是看到了她举一下国旗就被迫含泪道歉这个事。

但深层原因却是两岸分隔60多年间不同的社会记忆和教育下产生的情感错位和身份认同。台湾学者简皓瑜认为：“台湾孩子在一些非正式的国际场合天真地表现自我、挥舞国旗，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认为这样是对的。”蔡英文也说：“一个中华民国国民，拿中华民国国旗表达对国家的认同，是不应该被打压，而且被强迫说跟她原意相反的事情。”

而在许多的大陆网民来说，所谓的一个中国，其实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任何时候，你不承认它，就是不承认一个中国，就是台独。因为他们从小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非红即黑，在一个中国的大原则下，没有任何妥协的地步。

但九二共识最有价值的恰是这种两极论调之外的中间地段，也就是在一个中国的钢性与两种政治体制不同的柔性之间，寻求一种两岸都能接受的弹性。“台北与北京向来透过淡化及搁置政治歧异，而活络深化两岸经贸往来，这正是‘求同存异’、‘聚同化异’的基础。而维系两岸和平稳定发展最为重要的九二共识，其价值恰恰在双方于敏感议题上，愿以搁置争议、相互尊重而求取共创双赢的机会。然所谓共识赖以实现的条件，正因两岸对于彼此歧异之处，默许模糊空间的存在”。（同上联合新闻网）

这里周子瑜举中华民国国旗显然处于两岸政策所能允许的度之内，可由于内地网民多年以来形成的非红即黑的教育传统 ，使得居心叵测的媒体与反复无常的黄安终于获得了难得机会。他们将支撑两岸交流最重要的模糊空间，熟练的转变为敌我分明的二元关系体例，以意识形态的凛冽与网络话语的狷急抹杀所有模糊存在的可能性。

从直接结果来看，伤害最大的是大选中的国民党；从长远看，伤害最深的是原本脆弱的两岸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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