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为何还在怀念毛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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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二（9月9日）是中国前最高领导人毛泽东的逝世纪念日。在毛泽东去世38年后，在中国和全世界，对他个人和他的历史功过的评价仍然存在巨大的争议。
但无论对毛泽东如何评价，有一个事实不可否认，那就是即使在和毛泽东时代完全不同的今天，中国民间还有相当普遍的对毛时代的怀旧情绪。甚至在竭力把唱红打黑的重庆模式推向全中国的薄熙来下台两年后，仍然有以下层老百姓为主的许多中国人希望回到毛时代。
中国今天的社会环境、经济和军事力量已经和毛时代全然不同，尽管仍然是共产党一党专制的社会体制，但在大步走入市场经济的同时，今天的中国人有了比毛泽东时代宽松得多的社会环境。
那么，为什么在人们对毛泽东亲手发动的反右、文革等残酷的政治运动仍然有着惨痛的集体记忆的今天，中国社会中对毛时代的怀旧情绪却越来越强烈？不仅在陕北、韶山和北京，甚至在中国最具资本主义象征的上海南京东路，晚上还时常能看见人们自我组织的唱红歌。
怀念毛时代情绪的根源
著名社会学家、上海大学教授朱学勤认为，有多种原因造成了这一看上去矛盾和吊诡的现象，但首先就是中国当局对于最能代表毛泽东历史错误的文化大革命的处理。
虽然中共中央在1980年代做出过一个彻底否定文革的决议，但这个决议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个政治决议，并不具有纵深的历史含量，它仅仅在政治上否定了文革和文革集团，用党的决议的方式肯定了打倒“四人帮”后的权力变动，但在对于毛泽东发动文革的原因，以及文革对中国的民族、社会和百姓造成了多大的祸害，该决议却几乎没有涉及。
除此之外，在匆匆做出这一决议后，中国当局立即封存了文革，甚至不允许文革的研究正常进行，以致老百姓只是简单地接受了这个政治决议，却对毛泽东发动文革的真实原因至今仍然处于半蒙蔽状态，因此一旦不满现状，就可能产生对毛时代的怀旧情绪。
朱学勤教授提到的老百姓怀念毛时代的第二个原因，是对社会不公的不满。朱学勤教授指出，虽然邓小平的经济改革为中国经济带来了巨大好处，但在社会公正和弱势群体的权益方面，却出现了大量问题。
这些问题拖延了二、三十年，长期得不到解决，尤其在体制维稳压倒一切的情况下，老百姓看不到能够用一种非毛式的、更民主更法制的方式，来解决他们处境日益恶化的问题，所以自然而然就想回到毛时代那种虚幻的人人平等、工人农民领导一切的时代氛围中去。
在朱学勤教授看来，这种现象曲折地反映了中国老百姓对邓式改革造成的许多弊端的不满，但他们又没有办法正面说出自己的反对意见，所以才打着毛泽东的旗号，曲折地表达对社会现状和自身处境的不满。
的确，愈演愈烈的官员贪腐，是中国老百姓越来越怀念毛泽东时代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中国著名新左派学者、乌有之乡网站创办者之一韩德强博士认为，现在中国新的中央领导，就是在吸收毛时代的精神营养，正在大力度地反腐、大力度地改善民生，这方面正是毛泽东思想在今天的中国有深远意义的地方。
韩德强博士说，中国社会现在对毛泽东时代的怀念只是道德上比较积极向上的方面，是社会关系上相对平等的精神和社会风貌，并不是一定想回到那个时代的政策措施上去。
意识形态方面的倒退
但是无论是形而上的精神和社会风貌，还是形而下的政策举措，毛泽东时代让中国和全世界最难忘记的，应该是他发动的文革和反右等让许许多多中国人受迫害、失去精神和言论自由的政治运动。
韩德强博士不同意这种看法，他认为，和所有事情一样，毛泽东和文革也应该从两个不同层面去思考，从不同社会阶层的角度来反映，这样才能对毛泽东或者文革等政治运动做出较全面的评价。
无论反右也好，文革也好，韩德强认为，受伤害的并不是普通民众，大多数是知识分子和官员干部，所以这些人对毛时代的记忆会是恐惧和反感，但普通民众的感觉和回忆却可能正相反，所谓的“革命是人民群众的盛大节日”。
韩德强博士还举反腐为例说，对于现在中国领导人习近平、王岐山的反腐行动，中国老百姓会拥护会欢呼；但是在中国的许多官员看来，反腐也是一种迫害行为，是对他们这些贪腐官员的迫害，因此风声鹤唳。
从胡锦涛上任伊始就去延安、西柏坡和井冈山朝拜，到习近平的“坚决顶住否定毛泽东同志和毛泽东思想的错误思潮”的讲话，外界普遍认为，中国最高领导层正在许多方面学习毛泽东和毛泽东时代的做法。
朱学勤教授认为，从经济方面看，习近平政府并没有师从毛泽东，比如十八届三中全会上通过的深化市场经济改革的决议，做出这种决议，在毛泽东时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想象的。
但是在不放弃经济改革的同时，中国在意识形态方面却越来越明显地显示出向毛时代倒退的迹象，包括又开始恢复毛泽东时代的
“深红色”口号和说法等。不过朱学勤教授认为，这种倒退并不是现在才出现的，而是可以回溯到邓小平时代的后期。
朱学勤教授说，邓小平没有坚持80年代初对毛泽东文革的否定，而是向左翼保守力量做出了大踏步的让步，为今天留下了这样的意识形态的混乱。而邓之后的历届最高领导人在这个问题上也都不敢继承70年代末、80年代初对毛泽东的批判精神，却为了维稳需要，恢复了毛时代的许多做法。
“为人民服务是真正的普世价值”
但是无论维稳有多么重要，即便只是在意识形态方面向毛泽东时代倒退，对于21世纪的中国和中国的经济改革进程以及民主法治发展一定会产生影响，许多分析人士认为，这一影响会是负面的和长期的，尤其是对中国的人权和自由方面的限制，会大大削弱中国经济发展和国力增强带来的益处。
但是韩德强博士在接受BBC中文网的采访时对这种说法表示反对。他说，现在中国的言论相对自由，但是这种自由有时被滥用，比如互联网上色情新闻、图片、网站铺天盖地，就是打着言论自由的旗号，这种情况显然是自由被滥用了，所以民众中对此有许多愤怒情绪。
因此韩德强博士认为，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自由会被滥用，而不是政府走到取消自由的地步；其次，他认为应该相信中国执政党也在学习，也在反思，他们会吸取过去合理的做法，而过去有问题的地方他们会接受教训，不去犯同样的错误。
而认为中国政府可能回到毛泽东时代的政策和做法的观点，在韩德强博士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小，他认为，把一个不见得大的可能性无限夸大地去提示人们，客观上可能帮助被整肃的腐败分子去声张他们的声音。
至于一些知识分子看到习近平当局如此大力反腐感到惊恐，甚至担心个人崇拜时代和毛泽东时代又来了，在韩德强博士看来，这只能意味着是一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非正常的社会心理。
韩德强博士还说，从感情上和精神上回归毛时代，是对中国社会最积极健康的力量，比如毛泽时代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精神，那才具有真正的普世价值，具有全球意义。
但是朱学勤教授却持完全不同的观点，他认为，在意识形态方面向毛泽东时代倒退是对中国非常严肃的威胁，是对今天的中国改革岌岌可危的一个重大隐患。
如果意识形态一旦全面退回毛时代，那么文革就可能重来，而朱学勤教授认为，中国的第二次文革决不会仅仅是1966年的文革的重演，却会带有对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不公的强烈的报复情绪，也许会比1966年的文革更粗暴更野蛮，带有一个社会阶层对另一个社会阶层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