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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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琳·加拿大

2012，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年，在三月初带走了我家的沧桑老人，九十岁有余的大舅，留下了足以成就几个伤痕文学作家的故事⋯⋯
大舅是做金银首饰兼钱庄生意家的头生子，聪颖俊秀，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自幼读书皆以第一名毕业，曾是春风得意玉面读书郎。
那著名的年间，外公家败如山倒, 大舅结婚早，已有三学龄子女，虽然他工资很高，供养家人仍是有些艰难，曾经的翩翩富家公子，刻薄自己，养家活口，兼供弟妹读书。偶尔玩点儿小情调，他那现在已过七十岁的小妹居然在童年时曾穿着他买的泡泡袖纱裙⋯⋯
在那更让人铭记的年间，年仅三十几岁的大舅作了右派，最终他选择回到家乡。他的弟妹开始可以供他的子女读书，但三个聪明俊秀的孩子都没得到接受高等教育的机 会，都有不寻常的不幸婚姻。三年自然灾害，外公去世，大舅担起了长兄为父的责任，自己饿得浮肿，但他凭自己的聪明学会了编织草席甚至做布鞋，悄悄与人换些钱物养家，闲时辅导还不忘辅导孩子们的功课。
七十年代初，上初中的我学了几句英语去大舅家显摆，居然听大舅背诵了一段口音地道的美式英语，才相信面前的糟老头子确实是妈妈口中曾经的翩翩读书郎。
七、八十年代，大舅六十有余，全家人都为大舅的平反忙活，大舅却迟迟写不完他的陈述和申诉书，以为对痛苦已麻木的他，仍然不能回忆那一段痛苦的经历。回首往 事，精神恍惚，进城收集材料，两次几乎葬身车轮底下。平反纠错的过程漫长而无绪，因为在公安局和他的原单位都没有他存在过的任何纪录，幸好他有几个曾经的铁杆仗义朋友提供大量佐证，他最终得以平反。家人体恤其苦，由他只将申诉进行到可以拿退休金为止，不做更多巨额赔偿申请。男人最好的三十年，谁赔得起！
大舅！走好，别回头！